浮天满星,暮叶半零。
南宫站在一颗巨大的芸梧下,漫天流火,凌零梧叶间。
一个高大的身影跪在他身前,依稀辨出是个男人。
四下安静,了无人迹。
男人低着头,南宫仰望诸天。
“有个名叫青袅的女子,你可知?”南宫摘了一片梧叶,低沉着说着,眸子清冷,逸开星光火雾。
“知道,是那位大人安排在夜少爷身边的侍女。”男人回应道。
“那他真实身份你可知?”
男人沉默了片刻,“殿下,那位大人如今已经破境,身为那位大人的弟子。属下认为,青袅此人,还是莫要擅动。”
梧叶纷飞,一股寒气了席卷北国大地。
“你在指教我做事吗?”
“属下不敢!”
南宫清煜抚了抚衣衫,月色正庭,夜色已过半盏,时间到了。
大风吹过,南宫的身子消匿在风韵里,只留下他寡淡的声音。
“行不可为之事,可诛。”
平静,冷漠。
男人叹息一声,直起身子,身上浊气横流,眉目变得肃杀。如果夜七在一定认得出。
这个男子,是慕容辞柳。
百花宴上。
灵州的威武少年玉衡与中州帝都的轩辕秩岐两人之间剑拔弩张。坊间传闻轩辕秩岐和玉衡曾因为一名女子大大出手,两人向来走到哪都是互拆台子,挑衅不断。
“魔渊之海依旧了无音讯,诸多魔族至强也隐匿踪迹,为何偏偏灵州突然出现一个可以在大帝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祭杀一城的天魔呢?玉衡兄?”轩辕秩岐饮了一口茶,淡淡地说着,言语带着几分讥讽。
玉家是天牧一族,任谁都知道不可能背叛人间投入魔海,但大帝失职也是确有其实。
轩辕秩岐也不过只是想多挖苦几番。
玉衡却已然动了怒气。
一轮轮灵环盘绕而上,天牧的号角吹响,大地颤动。“秩岐,既然你已经破境通识,不如再来练练?”
轩辕俊俏的脸也阴沉下来,一轮轮灵环悄然绽放,虽然光芒比之玉衡要暗淡许多,但气势确分毫不让,“当我惧你吗?”
剑拔弩张。
“哎呀呀,哎呀呀,消消气,消消气。”一位身材矮小,体型略显笨重的男人端起酒壶游走在大宴上,先是给玉衡倒了一杯酒,满满的,就要溢出来,又给轩辕秩岐倒了一杯,只有三分满。
“秩岐,你该少喝些了。”肥胖男人脸上挂满笑容,肉脂堆积,把他眼睛眯的极小。
“心火有些大了。对吧。”男人收起酒壶,杯中酒水荡漾微波。
轩辕秩岐看着他的脸,身上灵环收敛起来,沉着脸,对玉衡拱手,“小弟多有得罪,衡兄赎罪。”一饮而尽,背脊渗出一丝汗水。
玉衡同样一饮而尽杯中的满酒,“无妨,也是我太过小气,有违君子风度,该罚。”
臃肿男人依然笑眯眯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不再言语。
在场的气氛一阵清冷。
神州轩辕,灵州天牧。能用这样的气魄硬生生破开两人的矛盾和斗争的,天下间只有那么些个人。
帝宫,阎良。
“已经有三座墟界崩塌了,死了七万人,如果星宫还是找不到魔渊,不知道还会有多少的墟界毁灭。”一位容貌清丽的女子,叹息说道。
墟界是世界的洞眼,已知的墟界,有七百座。是远古时代神明的遗物,也是隔绝凡尘与星空的壁垒。
不管是凡人要成神,还是魔域要降临,都需要通过墟界。
墟界有大有小,不在凡尘的境域内,所以凡间,很少知道墟界的存在。
各大家族以及大唐都派遣的有人驻守墟界。天下间有超过六成的修士都在墟界磨砺。
墟界少一个,凡尘的隔膜就少一分,从星海深处魔渊降临的力量就能再多一分。
夜与天之间,星海之畔。
月河洗涤而下,一位白衫少年摩挲着手中的茶盏,一道道如棋点的星芒落在他手中的水影里。
“诸君认为,该如何寻找魔域黑土呢?”少年眸子明媚,素衣短发,朴净浑然。
“魔族来去无踪,魔渊又无影无形,多少年来,除了当年帝座收压在天监司的一尊天魔,就只有当下灵州深处那位面前还有留存,想问出黑土的下落,难之又难。”一位金发男子慨叹道。
“不!这天下之大,却是还有第三位渊魔沦于凡尘。”一名身躯高大,蛇瞳折眉的男子起身说道。他尖刻的瞳光望向满洲的席位。
圭黑发飘摇,仙气流淌,正视着男子森冷的目光,“江兄这是何意?”
蛇瞳男子名叫江念渺,是青州,八头黑灼蟒的后裔,也是江家年轻一辈的领头人,年纪尚轻,却已经迈入长生,比身为仙道传承的圭还要再快一步,听闻是得益于在他出生时,就觉醒了血脉返祖。
江念渺面容瘦长,挂着森森的笑,“听闻满洲大地刚刚收到魔渊的洗礼,足足七位天魔,更是险些屠圣。圭兄不也是险之又险的被青莲君所救吗。”
圭英俊的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悦,他目光望向烟云里高伟的神殿,神殿门前靠坐着的紫菁。
紫菁却一副不问世事的样子。
江念渺又继续说着:“还听说,满洲有一位半人半魔的怪物,名叫夜七,圭兄可认得?”
圭身侧的花千树猛然站起身:“信不信我挖了你的蛇胆!”
花千树手腕上的铃铛清脆发响,圭抬手将她拦下。
“千树小姐何必如此动怒,诸君想必也知道,在下的宗族里有一天赋秘法,可以通过血祭,追踪天下隐迹。天魔大物,当然不是我们可以触动的,而那位夜七,在下倒愿意取他一些精血,回到家族交给老祖亲自施展秘术,说不定能找到几分魔域的影子,也算是为天下谋福了。”
裴剑握住了他身旁的剑鞘。
神州,荒洲,灵州,青州的各大天骄的目光彼此交错,都没有阻拦。
圭身边不远处的荆州域,一位身材窈窕的蔚蓝长裙女子沉吟道:“神州的帝座都认可了他的存在,江兄此举怕是不妥吧。据我所知,你口中的所谓一些精血,怕是要把他抽干才行吧。”
江念渺轻叹一声:“大丈夫为天地立命,又何惧小节?”
“若是那位大人还活着,怕是就没人敢这么说吧。”满洲除了圭,花千树,裴剑,以及其他天骄之外,自然还有身为域主池家的人。
池鱼把玩着手中的玉箫,轻蔑地笑:“听闻早年八头黑灼蟒一族横行青州,与九尾天狐齐名。然而却招惹了那位大人,举族硬是被屠戮了一半,一族双帝更是齐齐陨落,从天族除名。
怎么,不过才百年光阴,就又敢对那位大人的弟子下手了啊。那位大人的好友也算不少,更何况你不会不知道大人的大弟子是谁吧?”
江念渺蛇瞳眯起,盯着池鱼干净娇艳的脸,细长的脖颈动了动。
“星宫认为如何?”
来自星宫的朴净少年眸低闪烁繁星,杯中水影不断变化,他没有开口。
“那其他诸位呢?”除了满洲大地,其余各州的天骄都保持了沉默。
“好,那便由在下亲自前往长宁将他带来!”江念渺长衣飘动,一只巨蟒的神影在天空盘绕。
其他人都没有阻拦。
帝宫的阎良沉吟了一会,肥胖的脸上没有了笑容。就凭江念渺当然不敢这么做,这背后一定是有人在布局。
各州想必都默许了这种安排,就连帝宫那位大人也曾派人传话叫他不偏不倚,不帮不害。
夜七身在长宁,有林夜莜雪的庇护,那位已经破镜,只凭江念渺自然是带不走,他敢去,就是有底气。
阎良没有阻拦。
而在栢芍神殿之前,紫菁却突然看了一眼天空,面色紧绷起来,呢喃道:“这股气息是……”
江念渺腾身而起,悬浮天空之上,望向紫菁,“请紫菁大人打开神殿的禁制。”
白银司和冥曦可以视神殿禁忌无睹,来去自如,他可没有这个本事。
紫菁面色凝重,突然挥手,一道灵气屏障挡在江念渺上空。
一道光,璀璨,强盛。
从天外而来,破开神殿的禁制,直直劈在江念渺身前。
“轰————”江念渺从天空坠落,陷入烟雨台里,生死不知。
“不用那么麻烦了。”
各州才俊震撼起身抬头仰望天空。
星海与月幕之间,
天蓝的海,
朱红的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