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泉边开着俏丽的花,花上长着利刺像一排排尖牙。
毋山海拿着坛子,坛子里满是腐熟的肉,他修长的手指就捏着一片片烂肉喂给那俏丽的花,花就变得更加娇媚动人,像个少女样灵动摇曳。
“山海!山海!你看看这个,这个有意思!”嵇怨吼着嗓子从拎回来的尸体堆里扒出个觉得新奇的尸体。
那个尸体长得与荼蘼有两分相似,一眼看去及其神似,再细看便是完全不同的人。甚至连那两分相似也如幻境一般消失。
“刚才看着明明很像,怎么现在变了个样?”嵇怨生的粗野,就上去打算卸了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等等。”毋山海忙按住他的手,“这倒是个神奇的,果真像……”眼见毋山海笑了,嵇怨一个劲的开心。
“你也觉得像?”嵇怨就看着毋山海突然傻笑起来,痴痴地。“山海喜欢?”
“喜欢……”毋山海心中正涌出一计。
这是荼蘼在人间用的壳子,虽然现在可以随便找塑娘再捏无数个,可是这上面存的灵力倒是可以日后一用。
“对了,今日你的宿敌来这山上了,要不要去见见?”毋山海一脸谄媚温柔。
“荼蘼?”嵇怨恨他恨的牙根痒,当年听到荼蘼身葬寒冰地狱开心的笑了三天,边笑边哭就连看到毋山海也没有丝毫好转就对着手里攥着的一粒种子,明明一个健壮的妖哭起来却像个没长开的娃娃,他一边哭一边笑一边说着:豆苗发芽你就回家,可是种坏了!这地方长不出,就剩一颗豆子了,你是不是不愿回来啊?是不是气阿怨啊,你回来好不好,阿怨给你做好吃的,做你最爱的水煮肉!好不好!
当时毋山海头一次觉得眼前这个憨傻的妖不是这山间鬼王,不是嗜血的嵇怨,而是一个单纯的妖怪。
当时他走山前安慰他:会回来的,豆苗不发芽,咱们就努力去外面,外面能种活,阿怨别哭了,我们会出去的。
那时候嵇怨的手攥的那样紧,可以捏碎铜铁利器的手里,却护着那颗干巴巴皱巴巴的豆子。
“……”
又看了看眼前的嵇怨眼中微红盛满恨意,正是最需要的状态:“去见见他?”
“他为什么会来?他怎么从那地方出去的?他怎么还可以这样逍遥自在,我不能让他活下来,他该陪着一起死的。”嵇怨满眼猩红瞪着空气里记恨了无数个岁月的身影。
“乖,让他把咱们带出去,再让他死……嗯?”毋山海揉着他暴躁的头,要捋顺那呛起的头发。
过了很久,嵇怨落下一滴眼泪:“嗯。”
他居然看到他落泪了,那样坚硬的妖物居然也会落泪,那像块石头一样可怕的……尸体
这里满山存活着的都应该称为尸体,魂不离体也是执念太深自找的。
“去见他?”
“嗯。去见他。”
嵇怨忍着滔天的怨恨和毋山海到了那一处最清幽的也最恐怖的洞里。
一进入,便看到荼蘼正躺在花海中,白色的花上就生生压着他,活活的脏了嵇怨的眼。
“这家伙……”差点冲上去的嵇怨被毋山海一把拦住。
“别急。”
“……”
“啊,毋兄!不是,山大……不是,那个……鬼王?大人,有什么事?”周影谄媚。可是气质太好了活活像是在说:你来干什么,有本就奏无本退朝。
“……”荼蘼皱眉,他知道这个舔狗胆吓怕事哆嗦着呢。
“来这做甚?”悠哉的不屑看过来一眼。
“大人莫不是要常住?”毋山海压着嵇怨的火气。
“正有此意!”荼蘼还真有这么个想法,能见到梦中困了他千年的人,他确实舍不得走了。
周影:“……”
住这?万一眼前这两个哪天突然饿了随便把她拆了吃了呢?或者他们仨一起!
毋山海:“……”
难道他看出自己的想法了!?这荼蘼果然城府极深。
嵇怨:“……”
你他妈还敢住这,老子被你害成这样你还好意思在我面前威风,老子现在就剁了你下酒!
“不过……”三人一同调转了口气卡在喉咙等着接下来的说法。
“我还有事,不能呆太久!”
呼……
“那您……”毋山海正欲开口,却突然身后的嵇怨先开了口:“你今天午时若还是不能离开,恐怕就不用离开了。”
荼蘼突然看像毋山海身后。
“久别重逢,没想到你过得不错。”荼蘼一眼便看出了这个阴背山的山鬼王是个故人。
“……你还活着,我便不好。”阴狠毒辣。嵇怨按下毋山海的手,走到他前面。
“……”荼蘼一滞,眼中闪过一丝暗淡,只是太快谁也没看见,“哈哈哈哈哈哈……可怜!难道我会在乎你过的好与不好?”
“你这命我早该取了,免得……让她……遭难。”嵇怨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他只记得前年去的温暖被眼前这个众生奉为神又让他摔落神坛的“饿鬼”屠了。
荼蘼脸有愠怒,眼中寒光也升起:“我只不过是还她对我造成的伤害罢了。”
周影和毋山海看着有些剑拔弩张的局势不敢插手就看着事情演变。
“那你也不能……不能……”嵇怨像是被针扎痛了生生说不下去那些残忍的会伤害自己的句子,仿佛说出来自己唯一坚持的东西也就破灭了。
“我不能?我是不能把她护的城屠了?还是不能把她的尸首分解了?抑或是……”
“闭嘴!”嵇怨大叫,那最后的一点火不可以灭,灭了就再也燃不起来了。
荼蘼没有说下去,他也承受不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承受不了,是因为习惯了和她的痴缠,还是不习惯世界再无她。
他在那一年把她护了一生的火色山屠尽,就当着她的面,然后把她分了尸,一刀一刀刮过血肉,他只觉得所有他受过的屈辱委屈还有恨都还她了。可是当那个尸体散落在脚边他慌乱的看着满地鲜血,看着明明是秋天却下起的血。
雪那么大朵大朵的砸向他没人给他撑伞了,他心里空了,像是失了温度。
大雪一片一片盖住她分散的尸体,下的大了掩盖了她,挡住了她的脸,那便吹开,让她好看的脸露出来,可是怎么她的脸不好看了,明明她见了雪就笑,可是她今天怎么在哭呢?
终于雪下的足够大了,把“红衣”变成“白衣”,眼前呆立得人也堆了一身的雪。
那年雪落处,再无回人间。他回不去了,没有人在等他,三界之中,她不会再想见到他。躲着般消失在了那一年的秋。
那年秋,枫树红了。城里便是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