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好人一溜烟似的蹿回家里,从瓦罐里盛出十多斤黄豆倒进一盆清水里,接着提着一大桶井水刷洗院中的石磨……
就在半天好人忙地不亦乐乎的时候,他老婆抱着跃进回来了,一见他正刷洗石磨,当下便问道:“哎!我说当家的!天都黑了,你不赶紧做饭,刷那石磨做啥呀?”
“做啥?做豆腐脑!做豆腐脑卖钱!”
“哎哟哟哟!瞧瞧……瞧瞧你爹……跃进啊—你爹可办件正事了!”他老婆撇着嘴对儿子道。
“咋说话呢?老子想学风水大法,给人看宅基赚钱!你说老子不是那块料!这做豆腐卖俩钱花,你又搁这儿说风凉话!哎!我可真难!”半天天好人说完,将最后一瓢井水“哗”地一声泼在石磨上!
“得得得!你愿意做豆腐就做豆腐!只要别再整天琢磨那破风水书就行!跃进啊!明儿早上就有豆腐脑喝了!哈……”
“就是!就是!我老早就想,这做豆腐卖钱不说,还能连带着出几碗豆腐脑,一大早,咱家人一人一碗,保准清凉败火,健胃消食!”
大夏天的,大约过了两个多时辰这黄豆就已泡好!一粒粒黄豆吸饱水分,涨地圆圆滚滚的,用手一搓,黄豆皮就脱落下来,露出里面深黄的豆瓣儿!
半天好人一看,乐了,“这黄豆可泡地刚刚好!磨!”
说是迟,那时快!接下来,就见半天好人推起石磨飞快地转起来!
“呜……”
别看好人俩腿倒腾地快,那手也没闲着,一会儿朝磨镗里添黄豆,一会儿朝磨镗里添水,一会儿又飞快往额头上抹把汗,再小心地将手朝远处使劲一甩,保证一滴汗珠子也落不进豆糊里……
我那大奶奶抱着跃进,站在一边仔细地瞧着。但见那石磨旋转个不停,雪白雪白的黄豆糊糊一股股地从两扇磨盘中间涌出来,粗细一致,稀稠均匀!一看就是磨豆糊的行家!!
“哎!当家的!你咋还有这本事呢?”
“嘿!孩他娘!这算个啥?明早叫你看看咱点的好豆腐脑!那才叫本事!!”
“我们娘几个可等着你的豆腐脑!你可别推着磨睡着了!!!哈哈……”
“嘿—瞧你这老娘们儿!咋就哪壶不开提哪壶呢?”半天好人望着老婆的背影恨恨地道。
半天好人足足推了一个多时辰的磨,磨好一大缸豆糊。好人随即又拿出一块白布,拿两根木棍绑成一个十字架,再把白布四角系在十字架上,一个简单好用的过滤器就做成了!
好人把过滤器挂在一根横木上,下面放一只大盆。他从缸里勺起一大瓢豆糊倒进过滤器里,接着便前后左右地摇晃起过滤器来!
只见一股乳白色的豆浆倾注而下,过滤器里的豆糊渐渐缩成一团豆腐渣!
半天好人只将那过滤器一翻,就把那团豆腐渣倒进脚边的水桶里。接下来,半天好人又用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就把一整缸的豆糊过滤完了。
到这了这儿,半天好人才觉得浑身上下大汗淋漓,腿肚子发软!他一下子瘫坐在凳子上,掏出烟袋锅点上,“吧嗒吧嗒”地抽了几口,精神没提上来,却觉得上下眼皮一个劲地打架!周围的一切也变得模糊起来!
“嗯……可困死我了!呵——先睡一觉再说!”半天好人边想边回到屋里,一看到床,他整个人立刻像中了魔咒一般,浑身上下动弹不得,随即一头栽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也不知睡了多久,朦胧中好人耳边响起公鸡的啼鸣声!
“喔—喔—喔——”
这公鸡的声音真大,就在半天好人耳边一个劲地叫啊叫啊……
半天好人动了动眼皮,费了好大劲儿才把眼睁开一条缝儿,他定了定神,眼珠儿转了转,朝一旁看去,只见儿子跃进正捏着鼻子学公鸡叫!
见他醒来,儿子一下扑到他身上,扯着嗓子叫嚷道:“爹!爹!快起来!我要喝豆腐脑儿!我要喝豆腐脑儿……”
半天好人“嘿”地惊叫一声,一个激灵坐起来,胡乱披上衣服就朝厨房跑!
厨房里,我那大奶奶正“呱嗒呱嗒”地拉着风箱,再看,一大锅豆浆正微微冒着热气儿!
“哟嗬!孩他娘也会熬豆浆啊?!真没想到!”半天好人又惊又喜,忙找出一小包石膏,抓了一把上称了二两多,用水化开!
这时,锅里的豆浆煮开了!
“快撤了火!”半天好人说时,我大奶奶已经把一块五六斤重的石板塞进灶膛里,将那堆闪着火星的秸秆灰一下盖地严严实实!
过了一小会儿,半天好人一手抄勺,一手端碗,他一边用勺轻轻在锅里划着圆圈,一边把碗里的石膏水缓缓地倒进豆浆里,很快豆浆凝成黄豆粒大小的块块,半天好人立马放下碗,停止搅动!
过了一小会儿,一大锅白生生的豆腐脑就出现在俩人眼前!
“成了噢!快吃!”半天好人欢呼着,抄勺子就勺!
我大奶奶也高兴地叫起来,“大妮二妮三妮,快去园里割把韭菜,摘一把花椒,再拔一把小葱,几棵香菜!娘给你们做卤汁豆腐脑喝!”
“哎!做它一大盆卤汁儿!我有用!”
三个孩子齐声应了一声,争先恐后地涌向家里那片小小的菜园子!这菜园子就是院墙外的一块空地!有三十七八十多米长,十七八米宽,可我那勤劳的大奶奶却一口气种了七八种青菜!什么萝卜、白菜、大葱、豆角儿,茴香苗儿、韭菜、西红柿……反正她一家人吃菜不用买!
过了没多久,我大奶奶就做好了一大盆卤汁儿!绿油油的一大盆!四个孩子争先恐后地找出自己的碗,盛上满满一碗,浇在洁白的豆腐脑上,小嘴“唏溜唏溜”地喝起来!
半天好人忙不迭地盛上一大碗,一尝,呵!真叫个麻辣鲜香!沁人心脾!当下便毫不犹豫地喝了三大碗!
过足了瘾,半天好人就把剩下的豆腐脑勺进两只大桶!再用一只小瓦罐盛上剩下的半盆卤汁儿,用担子一挑就往外走!
“你干啥去呀?”我大奶奶问。
“这第一天的豆腐脑先不做豆腐了,送给各家各户尝个鲜!先叫大伙儿尝尝咱的手艺,以后再做豆腐,还怕不都抢着买?”半天好人说着挑起担子就走!
不用说,半天好人第一个冲柳眉家奔去!
当柳眉看到半天好人出现在眼前时,没好气地问道:“唉——这一大早的你挑着副担子来——”
“嘿哟!柳眉啊!我花了一整夜的工夫做了两大桶豆腐脑!这第一锅照例是要先送各位乡亲尝尝!等下各位说好,我再做成豆腐,各家各户不就有豆腐吃了?哎!还愣着干啥?快拿碗来!我先给你两口子盛上一大碗!”说着,半天好人抄起勺子就勺起满满一大勺豆腐脑,朝柳眉脸前一送,笑吟吟地说,“你闻闻香不香?”
“啊?!这—这—”柳眉当下惊呆在那儿,看着洁白如玉的豆腐脑,闻着那股淡淡的清香,柳眉开始有些慌乱,甚至于有点儿不知所措之时,身后传来俩嘴的惊呼!
“哈哈!这豆腐脑——好嫩啊!嫩出水啦!吓!好人?这是你做的?送给我?”
俩嘴边说边伸手去接那勺子。这时,柳眉一下醒悟过来,她一把抢过那勺子,“咯咯咯”地笑着说:“哎呀!真亏大哥你想地出来!这大热天的,整夜不睡做这精细的玩意儿!罢了,那我就先尝尝大哥的手艺,回头再叫你兄弟给你钱!!”
“瞧妹子这话说地——咋跟外人似的?大哥在风水上可没少麻烦妹妹你呀?这豆腐脑一做出来,你嫂子就催着我先给妹妹送来尝个鲜儿!咳——啥也别说了!快拿碗来!这豆腐脑要趁热喝!我还做了卤汁儿!妹妹呀!我看你得拿俩碗,一碗盛豆腐脑,一碗盛卤汁儿,这卤汁可……”
一只盆!一只比好人盛卤汁儿那只还要大一圈的盆赦然出现在好人眼前,他猛一抬头,只见俩嘴咧着歪嘴兴高采烈地叫道:“来一盆!来一盆!今儿个我要好好尝尝大哥的手艺!先说下哈!日后的豆腐就吃你们家的了啊?!”
半天好人一声“好”!随手抄起勺子……
等俩嘴把满满一大盆豆腐脑端上桌时,柳眉已盛出一大碗韭花酱!!!
韭香扑鼻啊!!!
半天好人的喉结一阵蠕动!两眼直直地盯着那碗韭花酱!
那韭花酱,深绿中泛着白!半天好人知道这酱里一定是韭花多,韭菜叶少!才不是自家吃的那种纯深绿色的,几乎全是用韭菜叶做的,几乎没有几朵韭菜花!
绝品韭花酱!
半天好人嘴里口水横流,一时忘了说话!
柳眉看他这模样儿,脸上笑开了花,“这豆腐脑可真好!刚好配我做的这韭花酱!里面还加了苹果,鲜姜……”
半天好人喉结一动,发出很响的“咕咚”一声!
“哈……”柳眉笑地花枝乱颤,她赶紧盛了一碗豆腐脑,盖上满满一大勺韭花酱,双手捧给半天好人,“快吃吧!韭花酱我家多的是!呆会儿给你盛上一大盆,你给别人家送豆腐脑时,加上点韭花酱,也叫大伙儿尝尝我的手艺!”
“好!有妹妹这顶尖的韭花酱,谁敢说我的豆腐脑不好?!”半天好人说完,张开“血盆大嘴”,一通狼吞虎咽,将一大碗豆腐脑喝地干干净净!
接下来,村里每家每户都尝到了好人的豆腐脑,“人人都夸韭花酱实在好!!!”
半天好人心里那个美哟!回家一气干了一斤多老白干!一头扎在床上,一口气睡到第二天中午!
一觉醒来,他又抄起家伙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