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秋阳高照,和风徐徐;屋内,三人相顾无言,气氛沉闷到极点!
忽然,半天好人朝刘梅屋里望了望,疑惑地问他妗子,“小梅不在家?!”
“唉!早饭后吃了安眠药睡下了!”
“吃安眠药?!”半天好人吃了一惊,“小梅咋啦?!”
“咳!咋说呢?这死妮子!真真是气死我了!”老舅一个劲地拍大腿,“我不叫她出门,她就哭天喊地!装疯卖傻!搅地四邻不安!!我没办法,就从赤脚医生那里买了点安眠药,偷偷地放在她碗里!她吃了就睡觉了!这家里也就安生了!”
“糊涂!”半天好人气地一下跳起来,“老舅哇!这药是随便乱吃的?没病的人乱吃药!会吃死人的!!”
“我咋不知道药不能乱吃?!”老舅的情绪彻底失控,他腾地站起身,抹了把挂在嘴尖上的鼻涕眼泪,悲痛地哭诉道,“明理呀—你你—你不知道这死妮子是咋折腾我们老俩口子啊……这这死妮子在院子里大哭大叫‘我有了任吒的孩子!’‘反正我也不要脸了!干脆把脸丢个精光!死也痛快!!’你说,这是人话么?!我要再不叫她闭嘴,我跟你妗子全都得疯!!”
“不要脸的死妮子!祖宗的脸都丢光了!呜呜……”刘梅娘一下哭倒在地上!
“妗子!”半天好人忙一把拉起她,不想刘梅娘竟一下挣脱他的手,一把抓起剪刀,冲自己的脖子就刺!
半天好人吓地魂飞魄散,“呀呀”乱叫着伸手去夺剪刀!
刘梅娘铁了心要死!
半天好人铁了心地不要她死!
两个人,四只手,拼命地争夺一把剪刀!场面混乱、胶着……
就在这节骨眼上,刘梅爹冷来防来了句,“你不会撞墙啊?!”
话音刚落,半天好人只觉手一松,那把剪刀已握在手中,可他妗子却已一头撞向南墙!!
“妗——子……”
半天好人一把抓住他妗子的衣襟,大叫道:“舅啊?!你快来帮忙!!”
“我才懒地管她!唉……反正祖宗的脸是丢尽了!!一块死了算了!!!”说完,老舅也一头撞向南墙!
半天好人一脚就踹过去!
他老舅“呀”地一声翻倒在地上!
半天好人急地快疯了!“舅!你是嫌家里不乱啊?!你你……我妗子要是一头撞在南墙上——没了!!你你跟谁过去?”
“我先把她埋进祖坟!我再去死!”
半天好人气地牙直痒痒!他上前一步,低声道:“老舅啊?!你可真糊涂啊!!你死了!那刘梅——就能好了?她还不天天跟那人渣混在一块儿?!那样的话!我想你跟我妗子还不从祖坟里跳出来找那孙子算帐?!别傻啦!!!你们死了…人家高兴死!!那孙子巴不得你俩这会子就咽气儿!他就会住到你家里来!吃你的!喝你的!再叫刘梅那傻妮子给他养老送终!!”
一通杂七杂八的话砸过去,老舅跟妗子一时懵了圈!老舅梗着脖子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他妗子则愣愣地站在南墙根前,闭着眼,泪花花地流个不停!
“唉……”半天好人无奈地长叹一声,无奈地望着西屋,那里面——“刘梅睡地正香吧?!咦——这死妮子——没脑子!真真气死我了……”
半天好人在心里把刘梅骂个“狗血喷头”,嘴上却大声说:“舅!妗子!我看呐!等刘梅醒了!我领她到镇子上玩玩,散散心!再给她买几件花衣裳!保准这丫头高兴地跟什么似的!那时候,你们一家人还有啥话儿说不开的?!”说完,他冲老舅眨眨眼……
而西屋里,刘梅正微眯着眼,静静地听着。其实,她老早就知道她老爹对自己“动了手脚”,自己平时里很少睡觉的!“这老头子竟下药逼自己睡?!哼!!那我就先装着啥也不知道!哄好两个老家伙,真到了办正事的时候,我想咋样儿就咋样儿!谁也管不着!啧啧!明理哥就是好!还想着带我去镇上玩儿!咦!骑着大白驴儿!唱着曲儿!到了镇上,叫明理哥给我买一大堆花衣裳!穿在身上,往玉凤跟前一扭,还不馋死她?!哈哈……”
刘梅美美地想着,一个不留神竟失声叫起来,“好人哥——”
老两口一愣!
半天好人忙给他俩使眼色,老两口便乖乖地闭上嘴!
半天好人这才高声应道:“呀!刘梅呀!醒了?”
“嗯——”
西屋门一开,刘梅就娇笑着蹦了出来,“好哥!你啥时候来的啊?!”
半天好人脸一板,“我可来了好半天了!你咋睡地那么死?!再晚醒一会儿,我可到镇子上去了!!”
“我也去!我要驴着毛驴儿,唱着歌去……”
刘梅爹娘一听,眉毛立即拧成一个疙瘩!!
……
下午三四点钟,刘梅又骑着白驴儿,唱着歌儿回来了!
“娘!快来看!我哥给我买了好几件衣服!有秋衣、秋裤、围脖、袜子……”
“行了!行了!等娘有工夫再看!先吃饭!先吃饭……”
刘梅娘一把拉起半天好人,径直走到饭桌前。饭桌上早已摆好了葱花炒鸡蛋、辣椒炖豆腐,饭筐里盛了一摞葱花油饼!
刘梅一见,饿狼般地扑到饭桌前,抄起筷子,咬着后槽牙,一筷子接一筷子地朝自己碗里夹!!!
“小梅,先让你哥吃!只顾自己!没教养!”
“我回我屋里吃!!你们随便!!”说话间,她抓起一把油饼就往外跑!
“死妮子!回来!唉……啥时候才能有点儿大人心眼啊……”
刘梅娘一边叹息,一边拉半天好人入了座……
皎洁的月光下,半天好人骑在白驴儿背上,嘴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胡乱哼着,“想心肝—呀心肝—想……我—想心肝……”
那白驴儿听着背上传来的淫词乱调,似乎很不耐烦地哆嗦一下,就把半天好人给哆嗦到地上了!!
半天好人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鼻孔里只轻哼了一声,随即便进入了梦乡!!
恍惚间,自己跟着白驴儿后面,飘飘忽忽地走在一条大路上,路面泛着黄澄澄的金光!半天好人低头一看,竟全是金色的纸钱?!
再抬头一看,天空中的月亮又大又圆,亮如明镜!把周围的一切照地分毫毕现!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呼喊:
“李明理—”
半天好人一怔,迟疑地回头看去,只见一个人正小跑过来。
直到近前,半天好人这才看清这个人!
“俩嘴!?你你……也走夜路……”
“咋个说话呢?!我就不能走夜路?!”
“我是说你狼嚎一嗓子,把我吓一大跳!!”
“吓你一大跳?真会装!!刚才那坟上的花圈‘哗哗’地响个不停!跟鬼拍手似的!我吓地头皮发麻,可你只看了两眼,骂了一句,就又唱开了黄歌!”
“啥?!”半天好人心里一惊,“哪个坟上有鬼……还还拍手玩?”
“那里—”
半天好人停下脚步,好奇地看过去,只见后面十多米远的地里,一座突兀的小土堆,上面插着一个红红绿绿的花圈!
半天好人低低地“呃”了一声,瞪大两眼,仔把细地瞅着……
月光还是那片月光,可啥时候冒出这么一堆堆坟头?!
每一座坟上都插着一个花里胡哨的花圈!崭新崭新的!
“那坟上的土说不定也是湿的!!”
“好人你少吓唬我!”俩嘴的声音都有点儿抖了!
“嘿嘿嘿!那花可真好看!你去掐一朵来,送给柳眉,她一准喜欢!”
“你这个坏蛋!流氓!缺德带冒烟的王八孙子!要去你去!”
“我去就我去!等我掐一大朵红花送给柳眉,她一准爱上我!可该掐那些呢……”
半天好人死死盯着花圈,一声不吭!
那白驴儿也歪着驴脸,好奇地看着……
俩嘴早就躲到白驴儿腚后,探出半张脸,四下里张望!
天地间一丝风也没有,那花圈却呼啦啦地肆意摆动着,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在使劲摇动它一样。而离二人最近的那座坟上的花圈更是诡异,好像有知觉一般,见有人注视,竟然慢慢地朝半天好人转过来,和半天好人来了个脸对脸儿!!
“没啥大不了的!!不就是大一点儿的向日葵吗?!看老子……”
半天好人一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儿,一边牵着白驴小心得慢慢后退。那白驴似乎也觉察到了危险,不住地喷着响鼻。
随着“哎哟!”一声惊叫传来,半天好人连忙回头,只见一直躲在后面的俩嘴此时正倒在地上。半天好人忙跑上前把他扶起来,“这该死的蠢货!不朝前走也就罢了,它还朝后退!”说着就朝驴腚上狠狠地踹了一脚。那驴这被这一踹,竟顺势一转身,驴腚紧贴半天好人一动不动。
二人一看,顿时大眼瞪小眼,没了主意。
就在两人发呆的时候,那花圈慢慢升起一人多高。这时,那月光忽地一下变得异常明亮,花圈上冒出一团团黑气!冲天而起!刚到半空,又忽地一下四下散开,形成一大块黑云!
“快跑!厉鬼索命!”半天好人大喊一声,回身拉起呆若木鸡的俩嘴就跑。
俩嘴“妈呀”怪叫一声,踉踉跄跄地往前冲去。但没跑多远就不得不停下来。前面已经一下没路了!
周围,数不清的花圈,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芒,从四面八方快速聚拢过来,形成一道恐怖的花墙,紧紧地将三人一驴围住。
那花圈喷吐的黑烟遮住了月光,二人头顶上像是倒扣了个锅底,漆黑一片。但锅底下却被花圈发出的亮光照雪亮,环顾四周,人就像站在一圈镜子中央,那些花圈映在镜子中,忽地又变成了一个个的大活人!个个面黄肌瘦,哼哼叽叽,一看就病得不清。
这时,一道道的黑烟从天而降,从那些人的头顶直贯而入,那些人躯体立刻就像充了气似的肿胀开来,与此同时,那浮肿的躯体停地向外流着绿色的脓水,那脓水一边流一边冒着绿色的雾气。
那些在空中飞舞的苍蝇一碰到毒雾就一头栽倒下来,只一会儿的工夫就密密麻麻地盖满了下面的尸体。
恶心!恐怖!
俩嘴吓尿了!他双目呆滞,俩腿乱抖,大脑里一片空白!他两手死命地拽着半天好人的胳膊,生怕一枪手,他就飞了!
这时候,半天好人的酒劲早已没了,他满头满脸的汗,头像个大蒸笼,不停地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他死瞪着那双眉毛稀稀拉拉,睫毛几乎没有的小眼睛,惊恐地四下张望,嘴里不停地发着“呃呃”的怪响。
猛然间耳边响起嘈杂凄厉的哀嚎声“法师!我们死得好惨啊!救救我们吧!”“把你们的血给我喝吧!”“我要你们陪我一块死!”“死了好!死了好!死了没烦恼!”紧随这骇人心魄的嚎叫声,那些尸体纷纷站起,双臂平举,双腿绷直,一跳一跳地向二人冲来。
二人不由得惊呼一声,紧紧地靠在了一起,半天好人的手下意识地伸向了怀里,可还没等他拿出手来,一连串“哦嗷!哦嗷..”的驴叫声响起,那原本老老实实躲在众人身后的白驴,高昂着硕大的驴头,奋力长嘶着围着两人跑起了圈?!
再看那些那些僵尸,一冲到圈边,就如同撞上一堵无形的墙似的再也不能前进一寸!白驴每跑一圈那些僵尸就被迫后退一步,由此那驴跑的圈也越来越大!这显然激怒了那些嗜血的僵尸,它们的吼声越来越大,跳起四五丈高,双臂疯狂地胡乱挥舞着,好像要把那头碍事的驴撕个粉碎。
眨眼就是几十圈,那白驴身上已是热气腾腾,跑得越来越慢,嘶鸣声也明显没了底气。
“好人!白驴没劲了,怎么办啊?”俩嘴急得哭出声来。
这时,半天好人倒比方才淡定多了,他拍了拍俩嘴的脑袋温和地说:“好孩子莫怕!这不过是被屋漏那毒物害死的人变成的僵尸!白驴帮咱挡住了它们,你大哥我就叫他们灰飞烟灭!”说罢从怀里拿一个柳哨,对准那些高高跳起的僵尸猛吹起来。
“突突突……”
哨音深厚、低沉!
眼见一个个红红的光点飞出柳哨,雨点般地朝那些僵尸飞去!
“机关枪?!天!你真是神人!!”俩嘴惊地一跳老高。
“嘭嘭..”空中响起一连串沉闷的炸响,一道道耀眼的闪电划破头顶的黑雾,那些尸体纷纷化作一团团的火球剧烈地燃烧起来,空中犹如绽放开一朵朵美丽的烟火。
“吹!吹!吹!使劲儿吹!吹死丫的——”俩嘴扯着喉咙吼起来。
半天好人深吸一大口气,鼓起腮帮子,一吹到底!!!
“突……突……突……突—”火红的弹雨倾泄而出!天上地下一片红!!
转瞬间,周围的一切僵尸消失殆尽,明亮的月光下,路面上满是灰烬。
放眼望去,坟头上光秃秃的再没有一个花圈。
“哈哈哈!老子是大英雄!!大英雄——”
半天好人大喜过望,转身冲俩嘴吼道,“美人儿!!拿——酒来!!”
“酒来了!将军!!您老杀敌有功!请饮一桶‘驴唇不对马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