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鸡岭熊帮大哥霍夔看来平日里不太为人,他一死,喽啰们散了一半,首领汪涛、解彪、马当先、崔柏龄、安彘童立刻宣布投降龙虎帮。
此时此刻,三儿还在跟踪镖队,刚才从山上下来时,他打开千里眼、顺风耳,密切注意周围的情况,今天果然有点古怪,通达镖局走镖从没这么大阵仗过,而小小的熊帮居然吃了熊心豹子胆,明知温大眼出马的情况下还来劫镖,种种迹象表明这趟镖很值钱。除了龙虎帮、通达镖局、熊帮之外,在附近山林的树梢上还有一个黑衣人,一直在暗暗观察。三儿放弃温大眼,转而瞄准这个人。
温大眼指挥镖队离开时,熊帮二首领郑铮追了过去,然后黑衣人也跟上,三儿估计老虎、状元、大象、火炮四人应该能对付霍夔,再不济还能逃跑,不至于有生命危险,好奇心太强,也尾随黑衣人而去。结果通达镖局的高手们概不出手,轻率地丢了两箱货,郑铮的手下开始哄抢财宝,温大眼等人从容离开。三儿不敢跟得太紧,因为那黑衣人的轻功就像猫一样高强,他以前从不相信世上有这种轻功存在,以为都是唐代侠客传奇里胡编的。如此高手盯上的东西一定是好东西,他更想看一看瞧一瞧了。
镖队走得不急不躁,黑衣人也跟得不紧不慢,三儿轻功稀松二五眼,但是不至于落得太远。
后来郑铮再也没跟上来,估计是给大哥料理后事去了。
镖队出了乌鸡岭地界,又走了半个时辰,在石铛乡的一家野店停下了。
温大眼看来与店家十分熟悉,与店小二说了两句话,店小二恭顺地点头应承,等镖车全部进院,即刻关了店门。黑衣人翻墙进去,不一会儿,三儿也爬上了墙头,此时,黑衣人已不知去向,店小二正在给马喂料,后厨开始烧水杀猪,准备晚饭。
三儿就像壁虎一样攀在墙上一动不动,静待时机。
孟不尝从客房里出来,站在院子中间,吆喝了一嗓子:“塌笼上的朋友,不必风吹草动的,有支杆挂子在窑,只可远求,不可近取。”
吓得三儿气都不敢出了。
孟不尝等了一会儿,没人回话就踱回屋里,一炷香之后,又出来了,叉腰站在院里,“朋友,既有支杆的在此靠山,你就该重义,远方去求……”
三儿一动不敢动,眼珠子都停止转动了,汗毛都立定了,孟不尝大体的意思是——房上的哥们,这里有护院的,别打我财宝的主意。可是等了一会儿,仍旧没动静,孟不尝就又回屋了,三儿估计他根本不知道有贼人惦记,兵不厌诈,吆喝几句警告暗处的朋友而已。
片刻之后,后厨备好了饭。
孟不尝又出来诈唬了,“朋友,这窑里有支杆的,四面亦都是象家之地,我若敲锣为令,四埝的师傅们一齐挡风,你就扯不了了。”
贼人们一听四面埋伏了众多练家子,吓得大气也不敢喘,谁还会下来送死?
这时,温大眼也来到了院里,“小孟,有什么动静没?”
孟不尝笑笑,“总镖头,你一出马,各路山贼吓得筛糠了,谁敢出来?”
“霍夔呢?”
“这个狗日的,平日没少收咱们银子,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发癫了。”
“我怀疑走漏了风声。”
“你是说霍狮,这两兄弟不是势同水火吗?”
“毕竟是亲兄弟,谁知道暗地里到底是怎么一层关系。”
“嗯,不过就他那点本事,就他那点胃口,一箱银子打发他足矣。”
“今天那个黑矮子有点真本事。”
“一身蛮力而已,不足挂齿。”
“虽然到了宋魁罡的地盘,也不能掉以轻心。走镖的麻痹大意可是大忌。”
“兄弟们累了一天了,怎么也得喝点酒解解乏吧?”
“嗯,酒量大的,适当喝点,酒量小的,别超二两,小鹿和稻山今晚值夜,就不能喝了。”
两人回到屋里。
三儿心想,这就是真定第一镖局,就这种活儿?贼人近在咫尺竟不能察觉,走镖时居然还敢饮酒?这温大眼是老糊涂了,还是太长时间没遇到贼,脑子里那根绷着的弦松了?如果是重要的镖,几大高手都出来招摇,公告天下?如果镖局这么好干,龙虎帮为什么硬要当山贼?
三儿正在暗里批评温大眼,发现那黑衣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悄悄往酒窖去了,他就像鬼影一样,身形飘忽,闪转腾挪,几十双眼睛居然看不到他。
隔墙有耳,隔壁是贼。
等那黑衣人从酒窖出来,三儿的目光片刻也不能离开了。
酒菜端上去以后,客店里热闹起来,头一顶、哥俩好、三桃园、四季财,五魁首、六六顺……嚷成一片,看来谁的酒量都不错,连值夜的孙稻山和鹿逍林都喝了两大碗。
黑衣人下的蒙汗药剂量很小,等到子夜时分镖师们才陆陆续续休息,又等了一个时辰,那黑衣人跳下屋脊。
开始行动!
黑衣人直奔温大眼的房间。
三儿知道自己的时间极为有限,他没做任何的考虑就进了温霖的房间。
温霖不是个女人,她是个夜叉,她今晚喝了半坛酒,所以她上头得很厉害,一躺下就昏睡过去,半个时辰以后就如同死狗一般了。三儿摸进她的房间,定了一下神,就跳到了她的床上。她睡得像婴儿一样,发出轻柔的呼吸,幽微的烛光下,她的脸显得很柔和,只有这时,她才是个女人,三儿欣赏了足足半盏茶的时间,这就是那个《江湖野谈》中大肆渲染的女魔头,此时此刻,她的美色只屈居小龙之下,在万万人之上,但是这双丹凤眼一旦睁开,放出冰冷的杀气,那又得变成夜叉中的夜叉,让人逃于千里之外。
大约是在十五岁那年,他在金粟那里还没完全失宠,这天跟着爹来到县城,还得了一串冰糖葫芦,在通达镖局门口他看到了一个小妮,长得十分好看,简直可以与小龙比试了,他竟忘了冰糖葫芦是甜的还是酸的,直勾勾盯着那个小妮看,如痴如呆,爹拉都拉不动,此时此刻他最珍贵的东西就是这串冰糖葫芦——天下至尊的美味,一个时辰他只吃了一颗,目前还有五颗,他想全部送给那个小妮。那小妮发觉有人在偷看自己,便走向他,他的脸红得就像冰糖葫芦一样,他的小鹿乱撞般的心差点从胸膛里跳出来。
妮倩然一笑,就像山丹丹盛开一样。
他也报以傻傻的憨笑。
妮突然伸手将他的冰糖葫芦打落在地,再狠狠碾上一脚,然后甜甜地说:“你再看,我把你的眼珠子剜出来!”
三儿的泪珠啪嗒啪嗒掉下里。
此刻,三儿的哈喇子啪嗒啪嗒掉出来。
半盏茶过去了,三儿拍了一下脑门,然后直接掀开温霖的枕头,从下面拿出一个卷轴和钱袋,不管是不是要找的东西,立刻撤离房间,翻身上墙,爬在原位置像冬眠的壁虎一样。
那黑衣人从温大眼搜到成霸图、项铁城、骆锦川,然后是四小金刚,一无所获,扫兴地走出来,此时值夜的鹿逍林靠在门板扇上迷迷糊糊地叫道:“朋友,上有天罗,下有地网……”头一歪,响起均匀的小呼噜。
三儿还不打算扯呼,想再看看情况,那黑衣人东西没得手,也没离开。
半个时辰之后,成霸图醒来,敲了一阵锣,然后打来凉水将昏迷的镖师们一一浇醒。大家碰头之后,面目都极为凝重,一朝托大,押送的镖丢了,通达的金字招牌砸了。
看来通达这次押送的真镖就是那卷轴。这卷轴是个什么东西,莫非是什么白猿、越女之流遗世的武功秘笈?这可是三儿此生最感兴趣的东西。迫不及待地打开一看,原来是书帖——王羲之的《金丹升仙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