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头的五六骑一下将通达镖局的人冲散了,刚才还屹立的大象终于直挺挺仰面倒下,火炮将他提起扔给了汪涛,汪涛驮着他纵马驰去。老虎左手捂眼,右手挥刀还要找项铁城拼命,火炮和状元拖着他向山上逃去。成霸图横刀在前,解彪与健马都穿着藤甲,一看是个干瘦老头,直朝着他撞了过去,以干瘦老头的身手足以将他连人带马砍作两段,可是临到跟前,他却避开了。
温大眼大喝一声:“穷寇莫追!”
龙虎帮众人在乌鸡岭大本营集结,大象并无大碍,只是脑袋有点嗡嗡响,老虎伤势则比较麻烦,被一根细如发丝的银芒刺穿了瞳仁,当时比较混乱,也不知哪个狗贼下的黑手,通达镖局也好意思称自己是名门正派,真让人笑掉大牙。真定府的最有名的医生连夜赶了过来,但是无能为力,老虎的左眼珠逐渐由黑色变成了深蓝色,然后失明了。
原以为三儿在外面逍遥快活呢,后来从县城传来消息,步穿云老爷子被枭首示众了,《武林传抄》上刊登了一篇作文,将龙虎帮众人气得半死——
中国盗贼气焰嚣张之最者,非步氏穿云莫属,岁十五出道,鸡鸣狗盗之徒,狼贪鼠窃之辈,竟以弱冠之年声名闻彻江湖,其人轻功独绝,跳墙越城,如登平地,飞檐走壁,似履平川,间或杀人越货,******女,或迷香蒙汗,或袖箭飞刀,窃人财物,不费吹灰,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无常会之杀手丁聪、钟馗门之飞贼雨来,皆为其弟子,武林之败类,江湖之毒瘤,人人得而诛之。为祸江湖四十余载,犯案二百七十六起,杀一十八人,罪果累累,罄竹难书,刀山油锅,车裂寸磔不能抵之罪也!今与虫鳖之匪盖擒虎、高金殿者沆瀣一气,意欲图谋国宝右军书帖,不知死期将至。古云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霍狮乃真定盘龙一小小捕快,薪俸微薄,武艺粗疏,使太祖之长拳,操张二狗之钢刀,义愤在心,公而忘我,天佑壮士!遇之于郊野,斩之于谈笑,呜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鼬者,灵敏凶残之兽也,欲猎之,插翅又何如?
同流者龙虎之众贼,饭食之狗头尚能留否?
状元立刻决定写一篇洋洋洒洒的檄文讨伐霍狮。
老虎摇摇头,笑道:“不用。咱们不是卖文为生的。”
之后,在《武林传抄》最新一期最醒目的位置是龙虎帮二当家高金殿的一则广而告之——
今正告天下,龙虎帮与温大眼、霍狮不共戴天,誓倾尽一切力量诛杀之,凡与其有旧者,请保持一丈距离,以免血溅衣衫。
这天,霍狮和何振侠正在敖家食府三楼吃饭,何振侠笑嘻嘻地拿出一份江湖人士最爱看的刊物——《武林传抄》,道:“霍爷,龙虎帮对你下了诛杀令,你晚上睡觉还踏实吗?”
霍狮冷笑道:“龙虎帮算个?!就凭那几个废物莫非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小心驶得万年船。”
“官差还要怕毛贼不成?”
“龙虎帮也许没什么,无常会可不好惹。”
“无常会,你是说蔺观音和丁聪?别人怕他们我可不怕,他们从不与官府作对,再说其信奉的是财神爷,赔本的买卖肯定不做,莫说是师父了,就是爹娘死在我的手中,他们也不会找我报仇,除非有钱挣。倒是方雨来,也许会找我麻烦,但是他没有杀人的本事。”
“霍爷分析得不错。”
离两人的座位不远的桌子上是一个戴斗笠的男子,他只要了一壶茶,在敖家食府不喝酒不吃肉的人都是怪物,他穿了一件青色的斗篷,腋下是一把二尺长的短剑,他紧紧握着剑柄,此人正是三儿,他已经变换装束跟踪霍狮三天了,想找机会将他干掉,那贼已喝得微醺了,此时正是下手的最佳时机,喝得少,头脑清醒,不易下手,喝得酩酊大醉,就会到达另一种境界——意念空明,听觉放大,气力增加数倍,没有痛感,杀起来很容易发生不测。半醉半醒的时候,最容易成功。
他拉了拉帽檐,环视了四周,好像并没有什么异常,除了霍狮和何振侠之外,还有五桌客人,各不相同,吃饭的,喝酒的,猜拳行令的,高谈阔论的,一个粗布短褐的农夫,一个头戴方巾的秀才,一个高髻的青衫老道,一个腰挂鱼篓的渔翁……他们只关心自己的酒菜,哪会像三儿一样偷看别人,但这似乎有些太刻意了,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三儿松开手中的短剑,站起身准备离开。
这时,整个三楼安静下来,所有的人放下手中的酒杯与筷子,把右手腾出来。
霍狮仰头干了一杯酒,笑道:“田三儿,喝一杯再走吧。”
三儿道:“杀气太重,坏了雅兴。”
“今天不喝,怕是没机会喝了,这次是断头酒。”
“霍狮,你干脆叫霍虱子得了,这是有多怕死,请了这么多保镖?”
“原以为会抓一条大鱼,不成想逮住个小虾米。”
三儿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下便于逃生的通道。
霍狮将酒杯重重摔在地上。农夫抄起粪叉,道士拔出宝剑,渔翁抛出鱼线,秀才撒出一片金钱镖,一下就将三儿所有的去路都封死了,三儿一矮身,就地一滚,钻到了桌子底下,玎玎玎一阵响,金钱镖全钉在桌面上。三儿双手抓住桌腿,大吼一声,将桌子扔了出去,那道士的剑法十分凌厉,轻轻一挑,飞翔的桌子一下就被斩成两片,三儿一拔腿,发现鱼钩已经钩住了他,然后粪叉迎面戳来。
霍狮对何振侠道:“就这三脚猫玩意,还想刺杀我?”
何振侠道:“年轻人不自量力,脑子一热,什么蠢事都能干得出来。”
“洒家纵横江湖三十年,擒了多少绿林豪杰,斩了多少黑道枭雄,要是没点能耐,能活到今天?竖子,我杀之犹雀鼠耳!”
那粪叉刺了过来,三儿却已被鱼钩制住,眼看脑袋就要被扎出三个窟窿,农夫的手劲很大,要是在田野中对付猪獾肯定有用,可他的对手是三儿,得老鼬真传,滑溜得很,说时迟那时快,三儿轻轻一闪,那叉子一下扎在秀才的肩膀上,秀才大叫一声,后退六七步,将渔翁撞翻了,道士一惊,剑刺偏了,差点将农夫穿个透心凉,另外几人,将各式的兵器——拐子、短枪、斧子、九节鞭、双节棍……一齐攻向三儿,三儿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抄起一个碟子,扔了出去,然后是碗,酒壶……
“一帮废物!光是化妆、置办衣裳,就花了十两银子,连这么个小贼都抓不住……”言罢,霍狮歘地抽出腰刀。
三儿此时也抽出短剑,一个鱼跃,飞刺霍狮,霍狮一惊,这小子是要鱼死网破了吗?犬再凶悍,狮子也不会怕,但是被它狠狠咬上一口,就有点难看了。霍狮怕这个拼命三郎的剑上喂毒,这种顾头不顾腚的招式,没有章法可寻,一不留神就会中招,他急忙避闪。
三儿居然平飞出将近两丈远,他这招绝不是来拼命的,这间屋子里有东南西北四扇窗户,但是最容易突破的就是霍狮这里,因为霍狮是他们的首领,也是武功最高的一个,一般人不会选择这个出口逃跑。霍狮则低估了他的轻功,他本就轻捷,再有老鼬亲授轻功,能将一丈的距离缩成一尺,能将一个成人的身体化为燕子。
哐!三儿一头撞破了窗户,落到了街面上。
“你娘!”霍狮骂道,“又是一个鼬子!”
何振侠纵身从楼上跳下,农夫、道士等人慌慌张张从楼梯上冲下去。
三儿从地上爬起,揉了一下脑袋,捡起斗笠,嗖地一下电射而去,迅速淹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霍狮站在街心,人来人往,那小贼已经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