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鸡岭住的都是山贼,哪会有白猿祖师之类的绝世高人隐居?老虎被夜叉追得狗急跳崖,只是为了活命,没想过什么奇遇,此崖高几十丈,半山腰横生着几株崖柏,他坠落的时候,被树枝挂住,只是受了点小伤,命是保住了,鸡鸣之后踉踉跄跄回到家里。浑身酸痛,一肚子恶火,一分银子也没劫到,白白折腾一夜,还差点把命搭上。
日上三竿之后他才起床,囫囵吃了两口饭,又赶往县城附近的城隍庙市场。
城隍庙市场可不是一般人能进得去的,名义上是盘龙县大族刁十朋的势力范围,实际上由无常会控制,无常会是江湖中最神秘的组织,其首领称为巨子,据说现任巨子名叫赫须拔,其武功更是深不可测,当世没有一个活人见过他出手。
老虎在市场入口被一个獐头鼠目的家伙拦住了去路。
“为什么不让我进?”老虎压住火气,心平气和地问。
“你是新来的吧,进这个市场是要收费的。”
老虎实在不想惹事,也不敢得罪刁十朋或是无常会,从全身刮出五枚大观通宝交给守门人,那家伙笑嘻嘻地放他进去。绕了一圈,找了个空地坐下来。这个市场并不热闹,可以说是有点冷清,大约只有三十来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五花八门。他们不卖货,都是工匠或是粗劳力,翘首等待雇主到来。大家不发一言,眼睛都盯着市场的入口,老虎进来时,引起了小小的骚动,但是一看他的着装和打扮,满脸的失望。空气有点凝重,十分沉闷,只听见霍霍霍的磨刀声,老虎瞅了一眼那人,二十来岁,赤着上身,精瘦精瘦的,肌肉十分扎实,他发觉有人在观察自己,甩了一把汗,冲着老虎憨憨一笑。
过了一会儿,一个蓝缎长袍的中年人走进市场,气氛一下活跃起来,个个摩拳擦掌,双眼放光,等那人一走进来,大家蜂拥而上将他团团围住,老虎也想挤进去,又怕自掉身价,虽然如坐针毡,但始终没挪窝,更有大将派头的是那个赤膊赤脚的年轻人,他一直不停地甩汗,吭哧吭哧不停地磨刀,就等馅饼砸到自己的头上,也许这也是一种吸引大主顾的方法。
蓝衣人一张口说话,人群顿时安静下来,“你们中谁是刀口舔血的种儿?”
“我是!我是!我是……”果然是个好买卖,大家沸腾起来,把脖子抻得老长,希望得到注意。
“谁杀过三人以上?”蓝衣人继续发问。
“我!我!我……”大家纷纷举手,恨不得把脚也举起来。
“要价多少?”
“我十两,我八两,我五两,我二两……”
“二两,哪个二两?”
一个驴脸八字须鲇鱼嘴的黑衣汉子站出来,淡淡地说:“我二两。”
蓝衣人问:“二两,你也不问问要杀谁?”
驴脸淡淡地说:“都一样,反正是个死!”
“二两,呼呼哈哈,替我主人省了一百九十八两银子。不过,这也太价廉了,不知道是不是物美?”
“截至昨日,我一共杀死一十七人,其中有十五人是在今年四月杀的,包括会友镖局的聂孤峰。”
大家摇着头散开了,驴脸随着蓝衣人从市场出口走出去。
老虎站起来,跟上那个驴脸,因为县衙门前张贴着一张告示——
宣和元年四月十八,冀州真定府会友镖局总镖头聂孤峰为贼人所杀,经刑狱使富潜龙查证,乃江洋大盗仇蝎所为,其人脸长一尺,微麻,扫帚眉,塌鼻,扁嘴,八字须,身高七尺,善用短刀。国法威仪,难容此等作奸犯科者,得贼首级者,赏银五百两。
老虎路过磨刀怪跟前时,磨刀怪突然说了一句话,“想都别想!”
他现在已经穷疯了,那个驴脸仇蝎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拿了他的脑袋为民除害是侠义之举,也是他习武的目的,关键是那颗脑袋值五个银光闪闪的大元宝。
仇蝎拿到蓝衣人的定金后便离开,老虎紧随其后,走到郊外的杨树林之后,他停下脚步,转头问老虎:“你想杀我?”
老虎道:“穷疯了,债主逼得急,想挣俩钱花。”
“官府给我开出的赏金是多少两?”
“五百两。”
“才五百两……排名前十的杀手都是三千两以上了……”
“你的身价也就止于此了,因为今天你会死……”
“死……”
仇蝎还想跟老虎聊两句,但是没有机会了,一个绿色的身影一闪而过,他的刀从鞘中抽出半尺,便颓然止住,然后双手无力地垂下,双膝一软,像条无骨的蛇一样,软绵绵地瘫在地上。老虎凑近一看,他的后颈一道极细的伤口,甚至连血都没渗出来。两丈的距离外,站着一个戴钟馗面具的绿衣人,右手食指中指夹着一枚三寸长的雪色刀刃,他是什么时候到的,连在山野中长大听力堪比野兔的老虎都没听见。
钟馗走过来,从背上解下一只大板斧,一斧子下去将仇蝎的首级剁下,然后将它放到一个皮囊里,淡淡地说:“这皮囊里有驱虫防腐的药,能储藏一个月时间,先给聂家人用,两千两银子,然后再给官府,五百,还有一些其他的人,合计也得一千两,总计三千五百两,扣除我一些杂七杂八的费用,这趟净赚三千两。小兄弟,见者有份,我身上也不带大额银票,不安全,也不带大锭金银,累赘,只随身携带点伙食费……”他啰里啰嗦地说着,掏出十文钱,递给老虎,最后指了指地上仇蝎的尸身,“呶,那个也值一百两银子,他的左臂纹有无常会的标志,右屁股蛋子上有块巴掌大的紫色胎记——娘胎里带的,特殊记号,能证明身份——不过仅限于他娘……”说完扬长而去。
老虎定在原地一盏茶时间,然后匆匆离去,脑袋里一片混沌,就像行尸一样再次来到城隍庙,找到自己原有的位置坐下来。磨刀怪停下手里的活儿,走过来问道:“恍恍惚惚的,怎么了?”
他静静地说:“仇蝎死了……”
“死了?被你杀死的?”
“……我跟仇蝎闲聊,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一个绿衣裳的突然冒出来将他干掉了,还给了我十文钱,见者有份,坐地分赃……”
“你完蛋了,无常会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无常会……”
“无常会任何一个成员都有义务将你碎尸万段。这是咱俩最后一次对话。”
老虎内心感到一阵温暖。
这时一阵嘈杂,两个瓦楞帽、红缎袍、腰悬宝刀的捕快到来。先前那个身价十两的高手,把镰刀放在身前,举起一个牌子——割麦一天三十文;那个大力鹰爪白胡须老头,砌墙一天要三十五文,毕竟是经验丰富的老工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