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时候,三儿悄悄回到乌鸡岭。
院子里停着两口棺材,一口是郑铮的,一口是马当先的,这是通达镖局刚刚送回来的。
此时,龙虎帮残兵败将正在议事厅,一个个垂头丧气、蔫头耷脑。
解彪开始发牢骚,“我觉得昨晚的事有点奇怪,三当家本来都逃出去了,还让咱们往通达镖局的圈套里钻,我怀疑他和温霖勾结在一起了,就是要将咱们一网打尽。”
猪崽道:“别瞎说了,要不是三当家及时出现,估计咱们也打不破敌人的铁桶阵,他还将镖局最棘手温霖给吸引住了,到现在仍生死不明……”
“他能有什么事?院里只有两具棺材。”
老虎道:“昨天下山之初就说了,温霖正等着你我钻口袋呢,肯定会有死伤,大家都是自愿去的,到现在都不要抱怨了,无论是田三儿,还是你解彪,还是彘童,只要有难我们都会去救,倾尽全力去救,因为大家都是手足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鹿逍林道:“目下镖局只有温霖和孟不尝两个人能打,不至于输这么惨吧?”
“不只有镖局的人,还有一群用刀的蒙面高手。”
鹿逍林低头不语,他知道极有可能是山神帮出手了。
状元道:“外援,是无常会吗?如果这样,我看这乌鸡岭老巢怕也保不住了。”
“这里易守难攻,谁要敢上来,一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猪崽道,“不过,当前我们急需个设计消息埋伏的能工巧匠。”
鹿逍林道:“张二狗。”
三儿试了试,没有推门进去,如果不将温霖干掉,再也没脸上乌鸡岭了,于是又悄悄回了县城。
盘龙是北方一座繁华县城,其中最繁华的就属这红泥街,欢喜坊、敖家食府、醉月楼、瑞蚨宝号都在这条街上,各派武林势力共享这里的繁华,除了王犊、刁十朋以外,丐帮、无常会、钟馗门在这里也有生意。所以,别看这里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其实一点也不安全,幸好三儿是个无名小卒,关心他的人并不是很多,他又在醉月楼的后窗停住了。
墙角一个抱狗睡觉的老乞丐病怏怏地哼哼了一句,“怎么,想找姑娘?”
“我欠里面一个姑娘十两银子。”三儿道。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这声音似乎有点熟悉,三儿扭头一看,原来是舅舅,稽首道:“游老爷子,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我带你进去,不过你得请客。”
“我只带了十三两银子,拜托老爷子替我交给叶莺姑娘,剩下的三两,你打酒喝吧。”
“行。”游铁脚接过银子,“你小子胆儿不小,还跟叶莺那小蹄子有一腿。”
“是,我还和唐鲤有一腿。”
“嗯,唐鲤是个可爱的年轻人。”
刚刚还萎靡的游铁脚拿到钱以后,瞬间年轻了三十岁,浑浊的眼珠子立刻就闪闪发亮了。
三儿垂着头病怏怏地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想对付温霖的方法,明刀明枪肯定不行,那就来点阴的,让她在睡梦中去见阎王爷。主意既定,他数了数口袋里的铜钱,准备去龙蛇酒家吃碗素面喝盅浑酒,吃饱喝足好干活。穿过红泥街,向城边走去,温霖一直在他眼前晃荡,搞得他心烦意乱。
此时有个人一直在跟着他,他就是再迟钝也感觉到了。回头一望,是一个身背戒刀的红脸大汉,并不相识,一拱手:“阁下对我有兴趣?”
红脸大汉回礼,“看着有点面熟。在下山西吕梁盛大吕。”
三儿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没听说过。”
“一见如故,我请你喝酒。”
“行。”
两人到龙蛇酒家找了一个地方坐下,要了二斤牛肉,一壶汾酒。
“我叫田三昧,盘龙本地人。”
“原来是最近风头正劲的龙虎帮三当家,久仰。”
“风头跟我没什么关系,我是个吃闲饭的。”
“你耳聪目明,看起来轻功不错,师承何人?”
“插翅鼬步穿云老爷子教过我点轻功,我正式的老师是座虎庄的沈信,练开碑手的,不过未曾好好学习,平常还练些杂七杂八的武功,比如五禽戏之类的。”
“哦,我师父叫祢天阔,是董祖的大弟子。”
“喔唷,厉害厉害,师承名门,小弟十分歆羡。”
两人干了一盅酒。
“我天分不行,刀法不及师父一成,惭愧惭愧。”
“我没练过兵器,等有机会讨教讨教。”
“择日不如撞日,你看今晚月色光明,吃完饭可到城郊河边切磋一番,你给我演示演示开碑手,沈信这个人我还是听说过的。”
“今晚恐怕不行。”
“有事?”
三儿想了想,“切磋武艺的事更重要,行,吃完酒以后就去。”
“来再干一盅!”
两人推杯换盏,不一会儿就喝了四壶酒,酒酣耳热,一路谈笑,快步往郊外河边走去。
“我们这董家刀法大开大合,比较开阔的地方才能放得开。”盛大吕道。
“切磋武艺当然是背人的地方比较好。今晚,这么美的月色,似乎更适合红男绿女幽欢佳会。”
“有没有成家?”
“还没有,我声名不好,一个乡的姑娘视我为洪水猛兽。”
“他们眼光不济。”
“这年头流行会写歌的风流才子和会耍剑的少年剑侠,我们松峪乡没有读书的风气,我斗大的字不识几个,孩童时期想学剑来着,无奈没有老师指导,故我没能成为万众瞩目的耀眼明星,生在农家,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懒汉的恶名传遍九乡十八镇,成为各大媒婆争抢的唐僧肉……一言难尽啊!”
“龙虎帮兴起,你的名声已传遍江湖,成为无数少女相思的对象。”
“真的吗?唉——之前武林中流行拳脚功夫,我钻研的都是蛇鹤虎猴、蛤蟆螳螂,近来朴刀和长枪占了上风,我们龙虎帮都是练兵器的,我现在提名是三当家的,慢慢的就变成小喽啰了,所以见了你这种刀客,十分仰慕。”
“无论是刀枪,还是拳脚,只要练到炉火纯青,都是好功夫,功夫好不好但看杀人行不行。”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河边。积雪皑皑,河水淙淙,月色普照千里,这里真是个约会的好地方。
三儿问道:“盛大哥是山西人,来这盘龙地界做什么?”
盛大吕冷冷地道:“我是来给通达镖局办事的。”
三儿一笑,“通达镖局?看来你是认得我的……”
“昨夜一战,我见过你,你轻功真好。”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有匪刀客,如切如割。看来我这颗脑袋正好让你割了去跟温霖邀功。”
“邀功?非也,我并不喜欢温霖那个人,我是山神帮的,消灭不懂规矩的龙虎帮是分内事,盖擒虎、田三昧、石真金、庞犀象、高金殿、安彘童、鹿逍林都在我的菜谱上。”
“恐怕你杀不了我。”三儿摇摇头。
“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开碑手!”
“你有祢天阔这种师父现在才这种成就,看来天赋真不行,大凡高手即使轻功不行,耳力目力总不会太差,有人近在咫尺,你都没听见。再说了,我胆小如鼠,肯定不会和你缠斗,我要是跑起来,就连霍狮那种老狐狸都逮不住我!”三儿慷慨地道。
此时,从旁边的大柳树后面走出来一个国字脸,精瘦精瘦的,怀中抱着一把黑漆漆的刀,“别人把你当朋友,你却把别人当菜——”来人冷冷地道。
“阁下好身手。”盛大吕抱拳施礼。
“无常会唐鲤。”
显然盛大吕是听说过这个名字的,他的眼神中闪过一缕紧张,“同为用刀的,我今天也想领教领教阁下高招。”拔刀,在手臂上一鐾。
三儿赶紧躲得远远的,大开大合的,他可不想被刀风刮着脸。
唐鲤擎起刀,右仆步。
“杀!”盛大吕怪叫一声,率先发起进攻。
唐鲤并不急于进攻,举刀一挡,一声龙吟,声震十里,张二狗家的鸡从树上跌落,王六能家的狗吠了两声,三儿的耳朵一阵刺痛,脑袋嗡嗡响,柳枝上的雪,纷纷掉落。
盛大吕这一击用上了全力,换成其他人早已从眉心到裆部裂成两半,但是对手却稳如磐石,脸上的表情似乎还挺风轻云淡,所以第二式用上了董家刀法最霸气的一招——雪月连环斩——此时此地堪称完美,依旧是十成发力,他高高跃起,腾上半空,刀从后背发力,向前一劈,一道圆形的晃眼的刀光罩向唐鲤。
唐鲤并不紧张,却也不敢大意,弓步向前,全身之力注于肩胛,再由肩胛导向双臂,双臂撑起刀,迎上这癫狂的一击。
锵啷!第一斩让唐鲤后退了三步,紧接着就是第二斩,唐鲤又退出三步,然后是第三斩,退四步,第四斩五步……眨眼之间,盛大吕悬在空中,居高临下,十二斩尽出。第十一斩,唐鲤退出去十步,鞋底都磨穿了。
轰!最后一斩,两把刀相交,雪与火混合一处,眼前一片迷蒙,唐鲤就像钉在了原地,反而是盛大吕被震得退后了五步,刚一站稳,一道黑影从天而降,然后一道黑色的闪电凌空劈下,他将刀向上一举,膝盖打弯,千钧的力压下来,胸膛里的那口气一旦泄出,头与肩必被卸下来,额头上汗珠子滚滚而下,他这引以为傲的刀法今天败了个彻底。
唐鲤左手持刀压在对手的肩上,右手缓缓放在刀背上,轻轻一按,刀便切进他的肩膀里。
盛大吕眼中发出困兽般的凶光,他浑身是力,但已经发不出了。
突然,唐鲤一笑,将刀收了回去。
盛大吕瞬间得救,他也没有对着唐鲤的后背发动偷袭,淡淡地说:“我输了。”
唐鲤道:“刀法是好刀法,你用得不够好。”
“你为什么不杀我?”
“我是个杀手,没人给我付钱。”
躲在大树后边的三儿掏了掏口袋,里面只有十二个宣和通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