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荷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顾远坐在上首,慢条斯理的端了茶,却不喝,只是端着。
他的脚下跪着三个大丫鬟,还有刚刚回来的来福和富贵,他的外袍开着,松散,现场却没什么人注意他的衣着,几人跪在他面前,战战兢兢的模样看笑了他。
不时便有人通传,柳氏来了。
柳氏此时来的风火,消息是十分灵通。
顾远上前去接,柳氏装模作样的关切了一番,一直问顾远身上可好,顾远转身便把上首让了出去,自己坐在旁边,笑着恭敬道孩儿都好。
“这是怎么回事?”柳氏坐定,转脸便扬了扬声线,冷声问。
青荷跪下磕头,扬起一张泪流满面的脸,凄切道:“夫人饶命,是奴婢被鬼迷了心窍,因为太爱慕公子……一时间情难自制……”
“放肆!”柳氏打断她的话,“这院子里都像你这般,我怎么放心让你们伺候哥儿!”
“母亲莫要气坏身子,”顾远笑盈盈的道,“这院子里的人向来如何,母亲最清楚不过,值不得如此动怒。”
他一句话轻飘飘的,却让柳氏后背感到一丝凉意,下首跪着的青荷更是把头磕得作响,哭喊道哥儿饶命,夫人恕罪。
柳氏一时间做了个温柔的面向道:“哥儿向来孝顺,这丫鬟看着也可怜,这么多年也伺候过来了,打断手脚,改日找个人家许配了,哥儿无事便好。”
青荷听此话,吓得肝胆俱裂,一时间扑倒在顾远脚下,一头磕在顾远面前,大喊道:“哥儿救我!奴婢一时间被鬼迷心窍!一时间情难自制!青荷对哥儿的心日月可鉴!哥儿恕罪啊——”
顾远面上勾出了个笑容,看着柳氏。
“母亲,此时孩儿觉得不妥。”
青荷瑟瑟跪下,以为自己还有回旋的余地,一时间抬头哀求的往柳氏那里看去。
柳氏便道:“哎,哥儿说的对……这丫鬟也伺候了这么些年,难免有些情分,是母亲欠考虑了……”
“此事滋事甚大,这事情若是传到了太夫人耳朵里,还要说什么时候內侍丫鬟也能往茶水里添东西了,知道的就说是我管教不当,若是不知道的……”顾远端着茶盏,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神色却不变,手腕轻轻的在杯上一搭。
柳氏脸色一变,跪在地上的青荷还没反应过来,柳氏便转了话头。
“哥儿说的是,还是哥儿考虑周到。”柳氏笑了笑。
“不——夫人——夫人救我——夫人——青荷按照您的命令——”
“还不拖下去。”柳氏冷声,她身后的两个婆子瞬时上前,青荷惨声大叫,也没看到那婆子如何动作,青荷便被捂住了嘴,掐住了脖子,那婆子力气及大,瞬间青荷便被捂住嘴拖了下去。
“我让你们好好伺候哥儿,你们就是这么伺候的,这院子里还有没有规矩了?!”柳氏大怒,呵斥了一番跪着的一众奴才,方才转脸露出了一个关切的神情,“哥儿受惊了,此事也是为娘的没有考虑周到。”
“此事便要麻烦母亲了。”顾远露出了一个笑容,放下茶盏恭敬道。
“那房中的丫鬟是何人?怎么不让为娘见一见?”
“那丫鬟叫青棉,说起来与孩儿颇有渊源,早年在荣姨娘的院子里,三年前跟孩儿去别院的时候还救了孩儿一命,后来在厨房干些杂活,一直老实本分,母亲一定会喜欢的。”顾远露出一个笑容。
“你喜欢也罢,就收做个通房丫鬟罢。”
顾远脸色不变,指尖微微顿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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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青棉起身梳洗,她穿上了大丫鬟的衣服。身边不见青竹,也没人跟她说话,她知道这院子里可能是出事了,便眼观鼻鼻观心的跟在后头。
顾远看了她一眼,便带着人去给太夫人请安。
这是她第一次跟着去请安,脸上带了些怯意。
太夫人的住处在正中大院,院子布置的精细,顾远带着青棉走进去,后面陆续来了院子里的众人,顾远先去给太夫人磕了头,便立在一边。等众人散了,太夫人身边的掌事嬷嬷过来喊他。
顾远进去的时候见到青竹跪在太夫人面前哭得梨花带雨,柳氏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顾远进去唤了一声太夫人和夫人,便在太夫人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青棉跪在后头,把头压得低低的。
青竹哭了两声也止住了,细细的呜咽。太夫人象征性的安慰了一句,就让她退下了。
“可是青棉?”
太夫人旁边的嬷嬷唤了一声,青棉连上前跪好,答道:“回嬷嬷的话,奴婢青棉,见过太夫人,见过夫人。”
太夫人转脸,嬷嬷端来一杯银耳汤让她喝了,她喝了两口,有些疲惫的让人撤了。
“母亲近日胃口都不大好,昨日也只喝了两口。”柳氏担忧的看着。她今日穿了一身正红的百花裙,头上还插着一只琉璃钗,整个人十分温婉。大夫人柳氏向来善于表达慈孝,对待太夫人也温柔可亲,事事顺心。
“是天要热起来了,总觉得身上不利索。”太夫人用帕子擦擦嘴,笑着说,“这银耳汤还是玉丫头忙着折腾的,又是人参又是鸡汤,说什么养颜,我这一把骨头,要养什么颜!”
“玉姐儿向来一片孝心,母亲有福气的。”
“她近日喜欢折腾吃食,也不怎么往外跑,安分些也好。”
柳氏应和着太夫人的话聊了几句,又问了顾远学业的问题,顾远都一一答了。
青棉跪着听,半边身子都是木的,这姿势十分难受,她不敢动,腿轻轻的颤了两下。
太夫人神色不变的扫她一眼。
“五哥儿养在外面的那娘子怎样了?”
“回太夫人,已经散了银子打发了,说是花船上的清倌,哥儿平日里就跟她去喝些酒。”柳氏答道,“老爷前些日子说了两句,便让二爷去处理好了。”
“这事儿要长记性,你千万莫要跟着你二哥胡闹,他自小不学正经,好在三哥儿争气,到你这儿也莫要坏了规矩去。”太夫人呵斥了一句。
顾远连忙讨饶,在青棉旁边跪下,冲着太夫人道:“孙儿知道错了,太夫人莫生气,孙儿今后再也不敢了。”
太夫人见他跪的真诚,便气也消了大半,“好了,你的腿还没大好,先起来吧。”
顾远起身,太夫人这才看向青棉道:“你也起来吧。”
青棉叩头站起来,标标志志的一个,模样干净讨喜。
“确实是个标致人儿。”太夫人道,“我只道青竹识大体,是个好丫头,却没顾得你自个儿喜欢,倒是我错了。”
这话已经说得重了,柳氏脸色一变,连忙在一旁笑道,“母亲说得哪里话,这棉丫头当年是从荣姨娘院子里出来的,跟着哥儿这么些年,人也标致可亲,确实招人疼的。”
“看模样也是老实本分的,在院子里待人也和气,何况哥儿也喜欢,这事儿值不得母亲动怒。”说着柳氏转脸看向顾远,顾远也颔首笑了。
“他年纪也大了,老爷也说院子里的丫鬟多了些,免得到了年纪整日里想着风月事!几个哥儿处都增了两个小厮,便撤下一个丫鬟罢。”太夫人盯着柳氏。
“那叫犯事的丫鬟呢?”
“回太夫人,昨日里出了事情,夫人便叫人拖出去乱棍打死了。”
太夫人冷笑一声:“柳娘倒是手脚快的很。”
柳氏笑了一下,脸上有些挂不住,强撑的道:“母亲说得哪里话,这事情本身就是我的过失,昨日审了,这丫鬟早些年就爬过哥儿的床,对哥儿痴迷至此,但是不该往哥儿的身上动手脚,心机颇为深厚,而且疯言疯语的,怕冲撞了母亲。也是罪有应得的。”
“也罢,看赏。”
太夫人身边的嬷嬷拿了喜袋,夫人也拿了袋子赏她,青棉一一磕头接了。
“抬姨娘的事情先不提了,他年岁还小,院里出事还仰仗你个做母亲的,往后再议这事儿,我去跟老爷说。你明日叫个懂事的婆子去教教那丫鬟的规矩。”太夫人对柳氏道。
“青竹是个好丫鬟,她跟了你这么些年,你莫要亏待她,还在院子里伺候罢。”太夫人对顾远说着,便说着乏了。
顾远心里冷笑,面上却乖巧应了,便带着一脸小心却一头懵懂的青棉行礼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