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大火，将漆黑的长江岸照得火红火红，影影绰绰的江水显得冷血又凉薄。
张灵夕呆呆地盯着那透着焦臭味的熊熊烈火，将藏在袖子里的手捏紧了拳头。
“几百条人命啊。你们是谁？到底想干嘛呢？和你有关吗？”
她摊开双手，闭上眼睛运转灵力，心里反复问：“你们在吗？谁能给我一点提示吗？”任凭她将五感开到最大，耳朵里都只有呼啸的江风。
她睁开眼睛，眼泪溃堤而出。
那夜，张灵夕睡不着，坐到了锦运堂郢州分舵的屋顶上吹风。她自嘲：“再过几年，大概崔甯家所有分舵的瓦，我都能知道长啥样。真的不怪我的，谁让它都建在风景最美的江边呢。登高望远看着大江东去，所有烦恼都能跟着流走。”
不过这会，烦恼应该不是被吹走的，应该是被冻走的。时进腊月，江边的屋顶，真的挺冷。张灵夕发呆回神时，脚都冻麻了，不敢冒然起身，怕从屋顶摔下去。她轻轻的捏着腿放松，就见王谨拿着一个短绒披风上来了。
“冻坏了吧？”她很疑惑，王谨现在说话为什么这么温柔，真让人越发受不了。
“嗯。有点。”她乖乖坐着，任王谨将披风给她披上，又系好了带子。
张灵夕咽了咽口水，讪讪笑道：“你不是回你们家族的府邸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
王谨靠着她坐下来，轻轻嗯了声，再道：“睡不着。觉得，你也睡不着。就想来看看你。”
张灵夕瞥了一眼他身上的灰色披风，笑说：“想得还挺周到。居然还多带一件披风。”
王谨丝毫不觉得尴尬，“你没带厚披风来啊。郢州冬天很冷的，特别是江边。”
张灵夕倒是真有点意外，“这你都知道啊？”
王谨淡淡地说：“前两天看到你站在甲板上时，就会缩着身子，肯定是冷。想去桅杆上吹风，也只能喝点酒暖身子。肯定是没厚衣服呗。我的衣服你也不能穿，就给你去寻了件厚披风。”
张灵夕点了点头，“谢谢你。”她的手还在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自己的腿。
王谨看了一眼她冻得发白的手背，伸出右手将她的手拉过来，双手捂住了。
温暖瞬间通过手掌传到张灵夕全身，她轻轻的抽了抽手，王谨没有松开。
张灵夕轻叹一口气，开口道：“我给你说过……”
王谨松开左手，竖起食指靠到嘴边，轻轻的“嘘”了一声。又捂紧了姑娘的手。
张灵夕也就没再说话，只是若无其事地看向长江。
太阳缓缓从江中升起。
王谨突然笑了。
张灵夕也笑了。
就这么看着太阳照常升起。
张灵夕睡了一整天。
崔甯给她说，他们会在郢州处理后续事情，得要好几天，让她好好休息休息，那天实在消耗过度。
她想着没啥需要她做的，她就通宵发了个呆，再浪漫看了个日出，由小帅哥送回房，躺下。精神一放松，睡得特别香。也没人叫她吃饭。
她整理好自己下楼来到锦运堂大厅时，外面已经快天黑了，但厅内人来人往的好不繁忙。
正忙着眼神搜索崔甯或者杨祎时，一位少年迎了上来，“令主，少宗主让我在这等您。晚膳早就给您准备好了，一直热着，您这边请。”
张灵夕点点头，挤出了一个特别具有亲和力的微笑。
这一路，无论男女老少都客客气气叫她一声令主，起初她特别想开口说，叫我灵夕吧。后来就慢慢适应了，或者这样对大家都好。这么叫她才正常不是吗。虽然她实在怀念被所有人叫灵夕的那几年时光。
但一切都回不去了。她自己应该比谁都清醒才行。
张灵夕沉默地跟着少年走出了锦运堂大门，拐到不远处的正街上，走进一家酒楼。她心中嘀咕，不在家里吃吗？但也没说话，默默看着少年热络地和老板打招呼，然后把她带到二楼包厢里。
包厢里没有别人。她又汗，这是专门给她一个人准备的大餐吗？她其实随便给口饭吃就行，不需要这样隆重。
她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家少宗主是？”
少年客客气气地回道：“回令主，是崔徐行公子。”
张灵夕不好意思的笑笑，“哦哦，我第一次听到人这么叫他，所以不知道。”她一开始认为肯定是崔甯的人在锦运堂等她，毕竟她住在他家嘛。可这大阵仗的样子，她又害怕是王谨搞什么花样，毕竟，呵，那位王公子喜欢砸人。
很快，掌柜和小二就端着好多菜上来了，都是热的。
张灵夕又问了一句，“是我一个人吃吗？”
少年道：“是的呢。令主慢用。”
她只好点点头，“崔甯……额，崔公子和杨公子去哪儿了？”
少年道：“少宗主和杨公子去艮村了，这次长江上的事，艮村折进去的船夫最多，少宗主亲自送他们回去。”
张灵夕愣了一下，想说船夫为什么还要送回去，马上又明白过来，是送离开船夫的骨灰回去。她点了点头，“好的。谢谢你。我一会吃完可以到处走走吗？”
少年恭敬地一拱手说：“令主请便。”
“好。你回去忙你的吧。我吃完自己出去遛遛。如果两位公子回来了，就告诉他们我在街上随便走走，一会就回去。”
张灵夕猛吃了一顿，也许是这家店的菜特别美味，所以崔甯才特地给她安排的。
也许，她觉得自己应该多吃点，她如果早点来，可能艮村就会少死几个人。村里的船夫都是一家的顶梁柱，男人走了，剩下的女人孩子和老人，都会过得更凄惨。
她想着自己的生命也就那么几年，应该抓紧时间多为有需要的人做点贡献。给她这种灵力，她就该保护别人，她认命的。而且，她无牵无挂了。母亲已经不在了。养父养母也不在了。也不能成亲生娃。唯一的亲人，金陵城里那个父亲，大概也是不需要她照顾的。她能做的，就是照顾照顾他的子民吧。
多吃点，好好供养着绝尘，希望能多活几年。
她安慰自己说，她多活几年，说不定就可以多救很多人，就是多救很多家庭。嗯，这么想想，她好像比较有努力的动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