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洛兰奇的官话说的完全没有口音,如果他不穿这身胡装,肯定觉得他是土生土长的汉人。
虽然他的五官特别深邃,大眼微凹,剑眉高鼻,睫毛像扇子一般忽闪忽闪,嘴唇不大但饱满。完全是西域人的模样。但他脸上带着青草气息的少年感,又有细腻白皙的皮肤,丝毫没有北方游牧民族的黄黑粗放。
张灵夕坐在他对面,听他眉飞色舞地说自己在草原骑马的趣事,才仔仔细细得将他看了个清楚。
“你一直说马是你几个大,你却能驯服它,怎么怎么厉害。照你这么说,西域的马得多高大才行?”
“西域的马是比南方高大一些,但也就大一些而已。我那么说,是因为那会我才不到十岁,我个子小而已。”
“这样……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们部落就不在了。我也跟着哥哥们到处流浪。”
张灵夕微微一怔,心想,对哦,南方虽然政权更替,但战乱不多。北方可就完全不同了。作为一个和平年代过来的人,她心中泛起了对这个少年的一丝疼惜。虽然他一脸无所畏惧,但草原那段时光却深深刻在了他心里。
吃完饭,两人慢慢散步,走到距离崔府不远的地方,少年主动停下了,把张灵夕买的东西交到她手中。
他什么都知道。
“我过几天就离开成都了。”末了,张灵夕想和他告个别。这个萍水相逢的少年,再见时,可能是在不同立场了。
“我知道。”乌洛兰奇眯眼一笑。
张灵夕点点头。“嗯。”
“你们这一路应该没什么麻烦的。呵呵。至少我没有相关的任务。”
听他主动说起,张灵夕鼻子一酸,她赶紧垂下眼眸强忍眼泪。
其实她们真的只是人群中毫无征兆的相识,即使后来知道身处对立面,再见面两人都刻意不谈起任何。但此时,少年还是赤诚一片的主动说了点什么。
“那。后会有期了。”张灵夕抬起头冲他一笑。
两天后的一大早,甯夫人亲自带着三架马车,浩浩荡荡将三人送到了码头。
“崔甯的伤势还没有痊愈,还要麻烦灵夕多多照顾。”甯夫人拉着张灵夕的手,慢慢走在码头上,她现在直接叫灵夕了,省了姑娘两个字。
张灵夕背上一层薄汗,目光低垂乖乖巧巧。她现在都不会目光求助崔杨二人了,因为这会让甯夫人更觉得她是娇羞,他们关系不一般。
其实,她在这边没有亲人,山上又是一帮大老爷们,有一个风情万种的女子这么照顾自己,她总能想起两个母亲。
她是想和甯夫人多亲近的。
但是,她心中又藏着一个大秘密,很害怕有一天会伤害她,让她每次面对甯夫人,又如坐针毡。
登上早已等在码头的大船,甯夫人对崔甯说,“母亲就不送你去青城山了,相信你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年底我会和你父亲亲自上青城拜会几位道长,然后接你们回建康过年。”
她又转头给张灵夕说,“灵夕到时候来建康参加他们的成人礼吧,顺便和我们一起过年啊。”
“啊。不不不,不好打扰吧。我在山上守岁就好……”
“哈哈。年底再说吧。那先就此别过。一路顺风。”甯夫人满眼笑意地拍了拍张灵夕的手臂,转身下船了。
冬季的上午,江上弥漫着浓雾。船行得很慢。
崔甯坐在船舱里弹琴。张灵夕和杨祎懒洋洋得半躺在罗汉床的两侧,中间的矮桌上泡着热腾腾的茶。
“你们要成年啦?20岁咯。长大了。”没有长辈在了,张灵夕已经完全没了坐相,嘴里啃着干果,抬起眼皮看着发呆的杨祎。
“嗯。我们两,还有王谨、萧浔都是明年二十。圣人给我们准备了一个隆重的成人礼,所以,年底我们都得回建康。”
“哦……”张灵夕点点头,“圣人也会出席你们的成人礼吗?那么隆重的啊。你具体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甲辰年二月初八。”
张灵夕喃喃自语,“农历二月初八,就是公历3月上旬到中旬,双鱼座啊。双鱼男热情浪漫,但感情上却是极其被动的,啧啧啧。”
“你在说什么?什么双鱼座?”
“噢噢,一种,怎么说,就是一种古老又特别的占星法。你们可能没听过。西域人玩的。我偶然间学来的,分析人的性格挺准的。嘿嘿,按照它的法则,你这个月份出生的人,属于双鱼座。”
杨祎问号脸看着自己,“然后呢。”
“然后啊。双鱼座的男子。我不是说你啊。是说从占星学上来看。他们感情丰富,比较热烈,性格浪漫又活泼。是不是很像你?可是,他在感情上,又很被动噢,绝对不敢也不会主动出击。如果对方不主动,他就不会付诸任何行动……”张灵夕越讲越大声。
杨祎大喝一声,“好了。”马上又觉得自己表现得过了,耳朵瞬间通红,“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都在哪儿看来的……”
张灵夕瞟了一眼崔甯,他还是淡定的端坐弹琴。
她抿嘴一笑,继续看着杨祎,问:“崔甯的生辰是哪天啊?”
“癸丑年十二月初一。”
“那就是公历一月初,摩羯座,嗯,细心有责任感,而且爱憎分明,挺像挺像,绝了。哈哈。”
“绝了?”
“哈哈,就是,从崔甯的生辰来看,他属于摩羯座。这个星座的男子啊,都特别有责任心,认真负责好男人。不过,他不浪漫,更不主动。爱你就是在细水长流的日常生活中照顾你……”
张灵夕贱兮兮地拖长音,然后拿起一个苹果,咯嘣脆地啃起来。
房间内很安静,只有缓缓的古琴声,和异常清脆的啃苹果声。
张灵夕吃着苹果看着窗外的滚滚而逝的江水。心想:摩羯男特别固执,而且会冷静思考生活和规划生活。所以,他不会为了爱情的炙热,去做任何冲动的事,而是因为爱你,为你全盘考虑,只要你好,他甚至可以不和你在一起。且,顽固得食古不化。
她放慢了啃苹果的频率。开始变得忧伤。心如滔天江水,“好真实啊。他们不就是这样。两个都是爱到骨髓的人。可僵持的局面一时半会又难以化解。有人不在乎全世界,却不忍你坏。而有人爱你胜过一切,却只愿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