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蜃师傅送了信给我爹，说杨无衣可以学成下山了，按照之前的约定，送他来金陵生活，过几日就该到了。”这日晚膳时，杨祎边吃边道，“我爹给他们找了一个西街的小院子，正在派人收拾。”
张灵夕用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扒拉着瓷碟里的食物，头也没抬地说：“专门找了个院子？噢，他母亲一块过来是吗？”
“嗯。他母亲本来就是金陵人。”杨祎看了看她，“你这梦游的状态打算延续到什么时候？一个多月了，萧浔不过来，你就这副模样？稀罕人家明说呀。”
“你大爷的。我这是热的好吗？你看这一天天跟火炉烤着似的，你能敞开怀，我也能这么透心凉吗？”张灵夕把筷子一扔，“你看我都热得食不知味好几天了。”
“才好几天吗？我看这一个月你都食不知味。”杨祎拿起酒壶就是一大口，“霸王硬上弓不成，你也是独一份了。”
“……”张灵夕百口莫辩，也懒得解释，只能叹了口气，“无衣哥哥若到了，你给我个准信，我让玉武到得月楼好好摆个接风宴。他可是帮我砍过柴洗过菜摘过果子抓过鱼的患难兄弟。我好歹顶着公主的光环，必须给他这个排面。”
“鲁蜃师傅的信上可有说无衣兄将来作何打算？”崔甯问道。
“没明说，只是夸奖了一番孩子剑法超群，性格沉稳，请我父亲照拂一二。”杨祎想了想，继续道：“我父亲的意思，还是希望能给他谋个正经差事。至于去哪个衙门，还得等人到了当面问问他自己的意见。”
崔甯点点头，“是这个理。还是看无衣兄自己想做什么吧。”
张灵夕淡淡道：“接风宴把王谨、萧浔、谢湃等在青城学宫呆过的公子都叫上吧。现在大家都各有高就，一场同窗，也近水楼台给无衣哥哥觅个好去处。”
杨祎眉毛一抬，“哎哟，终于给你找着机会约人家啦？”
“唉。是呀。一个多月没见，可想死我了。”张灵夕阴阳怪气地调侃道。
崔甯笑出了声，他自然知道张萧二人搞成这样是因为什么，杨祎当然也知道，只是他就非得不停戳人姑娘的肺管子。一方面想让张灵夕疼着疼着就看开了，毕竟感情的事，只有内心真的放下了，才算过去。另一方面也提醒她，既然做了这个选择就别后悔，牙齿合着血水自己吞吧。长痛不如短痛。
崔甯盛了碗汤，推到张灵夕面前，“你和无衣接触得比较多，你是觉得他有想去的地方，特地给他牵线？”
张灵夕拿起汤匙慢吞吞地喝着，“他……小时候吃过很多苦，想让母亲过得好一些，应该会比较想出人头地吧。玄天司和净虚行这种地方，就不太适合他了。而他又没有实在的世家背景，所以吏部户部这种衙门，走起来也比较艰难。但他功夫好，头脑清楚，性格冷静，刑部会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当然，我也一年多没见他了，这只是我的推测，一切得看他自己的意愿。所以，把大家都请过来一起热闹热闹，我们离开青城山这么久，都没以同窗的名义好好聚过。”
杨芃到的那日，杨丞相接了他们母子进府一起晚膳，饭桌上杨祎口头邀请了杨芃翌日到得月楼一聚，特地说了是张灵夕给他办的同窗接风宴。
闻言，杨母受宠若惊连连夸赞公主，杨芃倒是一直垂着眸子不太说话。
第二日上午，玉武派人送信到杨芃的小宅子，约定酉时一刻过来接他。
玉武准时等在门口，去得月楼的马车上，又客气地给杨芃解释，“申时刚过，东街的赵婆婆到净虚行求助，说她女儿被脏东西上了身在家自残，考虑到对方是孤居的两母女，令主只好亲自去了。走时特地交代我给您说，她一定尽快收拾妥当赶回得月楼，让您见谅，实在是事出紧急……”
杨芃连连回礼，笨口拙舌地反复道“不打紧的，正事重要。”
到了得月楼，玉武将杨芃领到后庭独立小院，谢湃和萧浔也刚刚到，正在净手。都是许久不见，谢湃热络地拉了人坐下，萧浔则很自然的坐到了杨芃另一侧。没多久王谨和其他几位公子也陆续到了。玉武妥帖地安排着各种小食，并在一旁站着亲自伺候热茶。
临近戌时，张灵夕和崔甯、杨祎才快步走进来。
张灵夕快速扫了一眼剩下的三个座位，隔在萧浔和王谨中间，她想都没想就靠着萧浔坐了。其实她当时真的想得特简单，杨芃就在萧浔身边，她得离他近一点，而她总不能坐崔甯和杨祎中间吧。但她一屁股坐下时，萧浔和王谨都微顿了片刻。
“无衣哥哥见谅，今天真的是因为遇到临时事务，孤女寡母又碰到这种事……嗨，别的不说，我先自罚三杯，给无衣哥哥赔罪。”
张灵夕难得穿了一身浅青色薄衫长裙，素雅的布料衬得她特别白皙清丽，不施脂粉的小脸泛着红，昭示着刚刚一路奔走而来的热气。平日里高高束起马尾的长发，现在也是黑丝绒一般倾泻在背上，发尖还未干透。头顶随性的盘起一个小发髻，插了一根木簪子。完全收起了平日里阴阳令主的气场，仿佛坐在那儿的是一位灵动的神颜闺秀。
待张灵夕快速喝完三杯酒，杨祎才笑呵呵说道：“本来我们是不会迟到的，但她就有遇到‘脏东西’的缘分，被她连累得回去洗了个澡，你看，咱们头发都没干就奔袭而来。所以，这迟到的罚酒就该她一个人喝。当然，无衣兄的酒，我们一会边聊边喝。”
众人客气地再互相寒暄一通，同时，玉武领着人迅速将巨大的圆桌摆满。
张灵夕端起酒杯，向杨芃微微欠身，“这张桌子上，没有封号和世家，只有青城学宫的一届同窗。师姐我，代表其他各位师兄，欢迎杨无衣小师弟来到金陵。往后的日子，就互相关照咯。”
杨芃连忙起身，端起酒杯躬身回礼。起身后对上张灵夕灿烂的笑容，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无衣你就多担待下哈，这里所有人都是她师哥，逮着你这么个师弟可劲显摆，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当过师姐。来来来。开吃开吃，我累死了，急行军一般出了个任务，一路跑着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上……”杨祎拿起筷子大剌剌地带起了节奏，大家分分起筷开动。
片刻后，一杯温茶放到了杨祎面前。一切极其自然。崔甯放下茶杯后，就拿起筷子吃了一口杨祎第一时间夹到他盘子里的烩鸭肉。
余光看到全程的张灵夕，瞅了瞅自己吃完自己夹的一块肉卷后就空了的瓷盘，心里叹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