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每天都在弹着同一首曲子,到底是什么让他如此喜欢?我虽然对古琴不是特别精通,但那些名曲我也都耳熟能详,这首真的没听过。”一个瘦瘦矮矮的少年蹲在帐篷外的篝火旁,眼巴巴看着正在拨弄火堆的萧群。
少年名唤江添旺,刚满18岁,是神羽营年龄最小的兵。据说小时候家里特别穷,几乎从没吃饱过,所以生的特别瘦小。饥荒让他实在活不下去,十四岁就死缠烂打投了军。最初只能跟着辎重营干点杂活,但小个子让他有异于常人的灵活,以堪比猴子的爬树本领,长期在林子里摘果子补充粮食,因而机缘巧合遇到探山归来的神羽营副将军关玉虎,被着重带去专项培养侦查本领。而那从未被开化过的脑子,居然特别好使,对地形地貌花草树木等有独特记忆,加上方向感极强,是营内的活地图和先锋。而先天力量的欠缺,也被关玉虎扬长避短地培养成神箭手,用他自己的得瑟话说,“一弩在手,森林我有。”
叠放好了新柴,又将铁吊壶挂好,萧群才看了看江添旺,“我也不知道。很久以前就开始弹这首曲子。有次主子喝醉了,好像说过一嘴,似乎是他自己谱的曲,天下独一份的。”
“哇。将军还会谱曲啊。这曲听起来缠绵悱恻的,是想着那个姑娘作的曲吧?”
“…………”萧群撇了撇嘴,没好气地说,“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改天你自己问问他呗。”
少年赶紧摆了摆手,“不不不,这我可不敢。”
萧群道:“你那么可爱,主子很喜欢你,你问呗。我也挺想知道的。”
“你诓我。坏人。”江添旺抽了一根稻草就挥舞着打他,“你跟了他十几年,你都不敢问,肯定知道这是不能问的。我才没那么笨呢。”
“我们旺崽一点都不笨,特别聪明。”一个长着明显高山少数民族脸庞的汉子,捧着盘腌制好的野猪肉走了过来,一边熟练的放上烤架,一边笑问,“旺崽又在向萧副将打听什么呢?”
江添旺撅着嘴耸耸肩膀,“没什么,就在说将军弹琴特别好听,我很想知道曲名,要不格列哥去问问?”
汉子笑了笑,“曲子不都差不多,好听就行呀。”然后就自管仔细照顾烤肉了。
格列,蜀地藏民,因为部落间的纷争落得家破人亡,不得不一人远走北疆谋生存,因在雪山救了关玉虎等人,被破格招入神羽营。有极强的耐寒能力,本就有一手攀岩绝活,后来又系统的学了轻功和刀法,目前是营内野外任务前锋,负责探路和接应。因为早年经历过人间惨剧,性格沉稳,为人腼腆又特别细心,会主动照顾身边人。
“关大哥,洗好啦?哇,还把胡子给刮了,年轻了好几岁呢。”江添旺笑嘻嘻地冲身着宽松布衣走过来的汉子挥手,“不过肉刚开始烤,还得要一会才能吃了。”
“不急,咱现在在城关里大营里,又不是在山郊野外,就得吃的舒服点。”汉子长腿一伸,坐在少年旁边。
关玉虎,是神羽营的两个副将之一。萧群是另外一个副将——作为贴身近卫,跟着萧浔一同空降的。
关玉虎是标准的北方汉子,高大雄壮,有扎实的硬功夫,但又有极佳的眼力和听力,所以刚在军队崭露头角就被李将军看中,转进了神羽营重点培养。稳扎稳打军功赫赫,提升至从三品神羽营副将军。三年前,上级秦将军遭遇夜叉攻击重伤身亡,又一直没有调来新的将军,他成了神羽营实际的头领。手下的兵士不止一次为他鸣不平为何不能转正,他倒是想的开,觉得自己不懂道法,前将军又是因此死亡,认为李将军和兵部定是在考虑更周全的主将人选。
直到三个月前,萧浔突然降临。虽然作为边塞军军中信息量最全最新部队的骨干,关玉虎耳闻过多次萧浔的大名,知道他武艺高强又颇有才名,还到青城山学道数年,是四王之首长沙王的独子,年纪轻轻做上户部侍郎的位置还做得风生水起。但这三年在没有主将的情况下,也将神羽营打理得井井有条,虽没有太亮眼的成绩,但李将军交代的每一个任务,他都有完成妥当。眼看着年近三十有望升主将,却被这个金陵来了的二十二岁小王爷抢走了位置。
他头一次有点恨所谓的出身。而看到萧浔白皙俊美的身姿后,更是心中唾弃认定:他只是来王牌部队镀金的小白脸。
但三个月一同翻山越岭核查地图的全部细节,近距离探查对方岗哨,还正面遭遇过两次敌方深入的奸细。关玉虎已经彻底服气———贵为小王爷,萧浔非但没有任何架子,所有任务更是身先士卒,遇到危险还会全力保护战友,性格沉稳话不多,却面面俱到地把控每一个细节,饱读各类书籍又不只是纸上谈兵,看叶识树闻香辨花,还能透过这些蛛丝马迹分析山路走向。最终绘制出来了极其详尽的新战略地图,并罗列了各类注意事项,让做了十年斥候的自己自愧不如。
而和自己名义上平起平坐的萧群,也直接说,他就是来照顾和保护萧浔的,副将之名只是朝廷体恤长沙王而给的排面,他不会抢任何战功。萧群也的确做到了———从不插手营内事务,安分守己地跟随萧浔,一如既往的只是一个优秀的近卫。再加上萧群性格随和,跟谁都聊得来,关玉虎心里的所有不痛快也全部消失殆尽。
江添旺指了指不远处地上的酒坛子,“李将军还送了几坛酒过来,犒赏我们任务完成的漂亮,让咱们今晚好好放松放松。”
“好。今晚咱大口吃肉,痛快喝酒。”关玉虎豪爽说完,又看向萧群,“将军他……喝酒吗?”
萧群叹了口气,“以前挺喜欢喝的。呵呵。但来北疆三个月了滴酒未沾。我一会去问问吧。”
“成……”
当晚,萧浔不止喝了,还喝得烂醉。
三个多月了,他风餐露宿,让繁忙和劳累填满自己,但他也清醒的知道,他想她想得要命。还没出金陵就已经想了。距离越远,思念越浓。他以为距离可以冲淡一切眷恋,可他错的彻底。
原来,一个人可以那么喜欢另一个人。
煎熬过后,他决定放过自己,不再勉强自己去忘记。他在磨山干涸的古河道里发现一块上等古桐木,又给自己重新做了一把琴。想她了,就弹弹为她谱的那首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