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御带着玉叶到就近的桌前坐下。
有侍女为他们倒茶摆盘:“请慢用。”
玉叶望着手边的竹筷和刀叉,又望向旁边客人。只见他们刀划薄饼,叉起至唇,细细品味……
要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干什么?
玉叶不解。推开所有餐具,直接上手,狼吞虎咽。
糕点细腻软糯,入口即化,实在是美食极品!
突然,玉叶停下,喝了口茶。
“噎到了?”对面的臣御幸灾乐祸地笑着。
玉叶当然不愿承认:“有点干。”
又听到角落里几位夫人笑着,议论纷纷。说什么,没教养,土鳖之类的,怪腔怪调,朝这边挤眉弄眼……
玉叶顿时就没胃口了:“她们在说什么?我的吃相是不是有问题?”
的确,玉叶吃东西的豪迈气势与这里的悠然雅致格格不入。
臣御摇摇头:“旁人的言语与你何干?继续吃你的,尽量随意。”
玉叶好不容易愿意吃饭,高兴一会儿。
什么都不能饶了她的兴致。
“哦。”玉叶支起筷子,小心翼翼,学着别人的样子,细嚼慢咽,脸色也沉了下来。
芙蓉糕柜坊前,一女子朝这边望来,俊眉微皱。
暗卫赤源察言观色,见北皇殿下犀利的目光也投向他,便立刻会意。
走到那几位妇人面前,躬身道:“在下南皇御前护卫,奉南皇殿下之命,请三位夫人移驾别阁。”
“移驾别阁?”冷生质疑。
“这不是变相赶人吗?”一脸委屈。
“凭什么呀!不就是一看门的么!”
想必此妇来头不小,竟胆敢称莲王殿下是看门的!
赤源脾火瞬间涌上,但却理智压下:“尊奉北皇殿下之命传语,在下不敢违命。”
“知道我是谁吗?”妇人气势汹汹,毫不将南北两皇的名号放在眼里。
“炎族上位附族,鹤族尊夫人。”在品味轩一楼喝茶,再有身份也不过如此,赤源是懂这一点的,但他不能丢莲王殿下的脸,不可动怒。
他硬了态度:“就算夫人是玉帝陛下的师娘,在瑶池,您也无权驳斥莲王殿下的钦旨!”
在瑶池,就算是玉帝,莲王允许他在哪,他才可以在哪,莲王不允许,他也无权抗命!
这是四皇的基本职权之一。
同为四皇,在名义上,地位是一样的。但南皇只负责南天门,北皇只负责管理北陆。
而东皇玉帝,负责管理五族族长和五神王。天界一切天神,皆可可任他调遣。
其权势,自然是不一样的。
更何况,新任玉帝宅心仁厚,深得民心。
花无双上位后,大举政法革新,雷厉风行,德才兼备,自然受众膜拜。
西皇懒散无政,只有凡人看中他;北皇冷漠寡情,与世无争;南皇谦和仁爱,乖顺明哲。
五族中有些势力的族人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也并不稀奇。
“区区一个侍卫,口气倒是不小!”
这时,赤源身旁出现一位青衣妇人。
那妇人向三位夫人微屈膝,正色道:“赤源将军与当今玉帝乃是同师门,玉帝在他面前也要尊称将军‘兄长’,您几位尊夫人亦不可依仗家势,在此出言不逊!”
三人怔怔地看了看这位玉帝的师兄,默默退身,不敢再有任何言语。
赤源望向来人,低声道:“林娘,末将……并无师门。”
“和玉帝称兄道弟,就让你这么不高兴吗?”林娘揶揄道,“将军的性情倒是改了不少,若是以前,她们这番无理取闹,将军怕是要将这品味轩掀翻了吧?”
赤源白了她一眼。
林浩娘自顾自地说着:“该有的脾气还是要有的。别跟南皇殿下学,她那性格……”
忽瞥见轩门旁,卖芙蓉糕的柜台前站着一位紫衣女子正望向这里;又见旁桌上坐着的一位深蓝色简服的男子也望过来。
“看来,南皇北皇都在,将军这任务还挺重要么。”南皇穿的不像南皇,北皇穿的不像北皇。若不是林娘这样熟悉加仔细,还真不知道,原来这品味轩有这么大排面!
话又说回来,这两位殿下也真是能坐得住!竟能眼睁睁看着所谓的大家势在此出言不逊……
这世道……是乱了……
“莲王殿下也将您请来了?”赤源道。
“原本是来不了的,但北陆妖王临时给奴婢派了任务,来寻北皇殿下,奴婢便来了。”林娘粲然笑道,“奴婢见将军逐客遇难,又听客人不敬,便前来冒犯。”
“北皇殿下就在此处,末将不多打扰了。”赤源转身离开。
区区妖仙,能耐倒是不小。
林娘走近臣御,躬身道:“拜见北皇殿下!奴婢奉妖王之命,代妖王与殿下商议北陆要事。”
“无需多礼,说吧。”
“奴婢希望能与殿下单独商谈。”林娘看向玉叶。
玉叶早就开始注意她。听的出,此人虽自称奴婢,但来头肯定不简单,一定是妖王身边的大人物。
现在,大人物要商议正事,玉叶想来自己还是不要多事,不等她话音落下,便起身离开:“我吃饱了,你们自便。”
芙蓉糕柜台旁的莲王花无渊见琐事已息,又终于等到糕点做好,买好后就默然离开。
花无渊喜欢清静。今天难得贵宾多,她三两下就把身边的侍从卫兵打发走了。
乘着静逸的心态,独自来瑶池逛逛。
不料,瑶池竟如街市,出其热闹。
她便来品味轩找清静,顺便买点爱吃的糕点,叫几块芙蓉糕。却被告知卖完了。
店员指着厅中某桌上正胡吃海喝的一个姑娘,感叹其“不凡气质”,连声致歉。
花无渊不急,她愿等现做的。
她也注意到那碧色华裳姑娘面前的北皇臣御,但她懒得上前寒暄,就静静的站在原地看他们。
主要是看那姑娘,她那狼吞虎咽的不雅吃相,像极了幼神时的自己,也像极了她心中牵念的那个人。让她怀念经年往事,牵起无限思绪。
忽见她停止了动作,似是不满旁人的议论。
花无渊见不远处的暗卫赤源正闲暇,便递给他一个眼色。
当听到有人说她花无渊是个“看门的”,她心里自然是不好受的。
可那又能如何呢?在玉帝眼里,她不过是掌管南天门的戍南篱,控制天界交通秩序。
在旁人眼里,自然是无地位可言。
见莲王殿下不吭声就走了,赤源也默默地跟出去。
。。。。。。
玉叶果断离开,臣御无奈道:“本想带她到上面转转。”
“是奴婢冒犯。”林娘致歉。
“没关系,她不会介意。”
“与其说是商议,不如说是传话。实际上还是殿下自己决定。”林娘话入正题,“北陆地渊震荡,杀戮之神怕是要醒了!妖王惶恐,望殿下早日回到北陆,已探实情!”
地渊之门只为北陆总帅——北皇而开。
“本王刚到瑶池,北陆就出事了?”
“奴婢不敢多语,此事件,确实太巧了。”
“知道了,本王尽量早回。”
臣御神情凝重。
杀戮之神乃毁天灭地之魔神。
此事关系着天下苍生……
看来玉帝,已经开始不择手段了。
。。。。。。
玉叶发现品味轩后面格外清冷,空无一人,不免有些小失落。
她心不在焉地走在睡莲上,却踩到一个东西,险些滑倒。
是一个香囊。
玉叶捡起它,却浑然一怔。
红莲怒放,碧波荡漾。
这绣纹,这样饰,和义父的香囊一模一样!
不对,它可能就是义父的!
义父教过她这种绣法,可她扎通了手指都学不会,义父只好教她简单的十字绣。
义父安慰她,这世间只有义父会这种针绣,别人想学都学不会。
义父绣在她手帕上的水纹也是这种绣法。
玉叶掏出手帕一比,果然出自同一人之手!
她突然紧攥香囊,心怦怦直跳。
义父在瑶池?
可义父从不会丢东西,尤其是这个香囊,她在义父身边六年,从未看到香囊离义父的身。
玉叶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她要去找义父。
她来这儿就是为了找义父。
可是,她差点忘了,义父已经不认她了。
她早就失去义父了。
玉叶眼巴巴地盯着手中的香囊神伤。
面前出现一位紫裳斓衣的女子。
“姑娘一个人赏花?”
玉叶抬头,看见一位满面和善笑容的神仙姐姐。
“无渊也爱独自赏花。”谦和温顺,没有一点儿大神架子。
“哦?”玉叶喜欢热闹,才不爱什么“独自赏花”,“无渊?你是莲王?”
“直接叫我无渊吧。”
“我叫玉叶。”
花无渊看向她手中的香囊,伸手要取:“这香囊……”
玉叶却将它收到身后,生怕被她夺了去:“是我的!”
花无渊摇摇头,礼貌地笑道:“这是无渊的。”
“这……这是我捡到的,你凭什么说它是你的?”玉叶很肯定,它就是义父的。
“玉姑娘若喜欢,无渊可以为姑娘再做一个。但这个香囊对无渊很重要,无渊不能送给你。玉姑娘可否还给无渊?“花无渊有些着急。
玉叶又将香囊拿到面前端详一番,再看向花无渊,见她一脸认真,不像是在骗人。
可是为什么义父也有一个?
玉叶不想还给她:“胡说!这是义父的!”
花无渊脸色微变,愕然道:“姑娘的义父是何人?”
“叶儿……莲王殿下也在。”臣御走过来,见两人的神态都不是太好,来到玉叶身边,“怎么了?”
“见过北皇殿下。”花无渊一板一眼,“玉叶姑娘捡到无渊的香囊,无渊正欲取回。”
臣御看了看玉叶手中的香囊,又见玉叶楚楚可怜道:“臣御,这个香囊……”
她总不能说它是义父的吧,义父都已经不要她了。
她就说:“是我的。”
臣御疑惑,看向花无渊。
花无渊神情淡漠:“此香囊是无渊重要的随身之物。无渊身边的侍卫婢女皆可作证,还请殿下明察!”
毫不退步。
臣御拿起香囊:“臣御幼神时,就见莲王殿下佩戴此香囊,从不离身。今日竟险些丢失,真是稀奇。”
玉叶眼睁睁看着臣御将香囊还给了花无渊。
“他明明是……”
明明是义父的……
“谢北皇殿下!”花无渊躬身以谢。
“既如此重要,日后要多加小心才是。”臣御礼貌叮嘱。
他对这个莲王还挺温柔!
玉叶一赌气,转身就走。
“告辞。”臣御见玉叶神色不对,匆匆跟去。
“想当年,为夫也因为喜欢那个香囊跟她抢过。那时候小,不懂事,不仅没抢到,还被父神训了一顿。后来才知道,她是真的视那个香囊如命根子!”
玉叶不理他,自径往前走。
“我不明白,那个香囊有什么好的?你们女孩子都这么喜欢香囊吗?”
玉叶仍不看他。
“你也没必要说那是你的……”
臣御不明白,她竟会为了一个香囊向他说谎。
玉叶突然转身看向他:“没错,我就是这么世俗!我就是要为了一个喜欢的小东西不择手段,甚至去骗你!可我骗不到你,对吗?你真厉害!”
她用力将臣御推到一边:“你滚开!”气呼呼得,快步离去。
臣御望着她的背影,一脸困惑。
哪来这么大的火?仿佛是她受了很大的委屈。
是做了亏心事而羞恼的吗?
他竟看到她捂着脸偷偷拭泪。他不免心疼,暗自思忖着自己刚刚哪句话说错了。
仅仅为了喜欢而去撒谎?还谎得如此稚嫩,不堪一击。
她不是这样的人。
说明她对它不是一般的喜欢,或者说是很在乎,非常非常在乎花。
花无渊远望着这番景象,不觉攥紧了手中的香囊。
为了它,她可以什么都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