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人的那个,是个中年的妇人。
自衣着打扮上看,倒是像个颇有些钱的人,大概是觉得有那身外之物傍身,觉着自己底气硬,便没多得脑子那玩意儿思考几番,在这大庭广众的丝毫不顾及所谓礼貌便冲了个动,这般看着,多是愤怒与轻蔑等的神色交七杂八的混合在一起,分配了比例,融成了这个莫名其妙的一巴掌。
大抵比这来的痛的多了是。
但这巴掌打下来,人站着的是受害人的角度,无故挨打的倒是偏生生会在群人眼中以各种忘恩负义、苟且小人的身份存在,被揣摩,被污垢。
是时常叫人不爽的。
那妇人概是个左撇子,一巴掌甩在了王俊凯的右脸上。此刻微微有些肿,红红的巴掌印在少年白皙清俊的脸上格外显眼。
“抱歉,添麻烦了。”他偏头对此刻已经愣住的收银员抱歉道,牵出不多不少的笑意,不让人觉着逾矩,倒也没有疏离。
他不慌不忙,不卑不亢,不见一丁点的窘迫与恼怒。
仿佛生来如此,平静而淡漠。
“我带伞了。”
似锦低头掏着包,里头东西多,好一会儿才翻着了伞,这才松了口气,不用在雨中狼狈坏了出家人的形象,便接着惜吟的问题回答。
身旁人未吭声,似锦偏头看她,换了别人倒也没什么,只是这人平日里可是能够将没话找话发挥到极致的,这时候突然就沉默了,还颇有些奇怪。
她看过去的时候,惜吟微低着头看着购物车里的食物,看不清神色,让人不大明白是想着什么。
这一条队伍,像是自此处分了条界,这前头喧嚣吵闹,看后头如出一辙的七嘴八舌。这些人,他们尽情地为自己丑恶的内心谋一副好皮囊好嘴脸,他们叫着嚷着说着“误会”“怎么打人呢”“再怎么样也不能动手啊“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可到底,没人去帮一把少年捡他遗落满地的物是,一大片的在那,却仿若未见,那碎了满地的小孩子最喜欢的,面子。
劝阻打人的,安抚被打的。
看,他们多高尚。
惜吟低着头,估计着需要的钱数,她佯装往常地在嘴里无声地念叨了几句。那少年大抵与妇人说来回说了几句什么,便商量着离开了。惜吟不去听他们说着什么,满脑子是加加减减。
她想,那少年是不想人听见的,即使他一直端着笑容,不急不躁,温和有礼。
没人会愿意一群无关紧要的人去窃听自己,善意也好,恶意也罢,都会想要裹紧自己的外衣,选择离开那个充满着陌生的圈子。
一场闹剧,就此收幕。
两人离开后,世界静了。有三三两两的人低声议论着,愈来愈离谱,最后,很多人,一脸鄙夷。
惜吟觉得,外头没下雨,这里头却满是沾了湿气的人,湿了裤脚,被溅起水脏了衣裳。
前头的人走完了,她深吸一口气,忍下自己心里泛起的疲倦,不大想吭声地推着购物车往前走,一时间,竟忽觉手上无力。
似锦皱着眉看她,这副模样,就差直接脱口而出“你怎么了”。只是,虽是对于惜吟的反常一脑子的浆糊,但在零星之间,她大抵是知晓这人为何如此失魂落魄。
不是那个少年,也无关天气。
是因为一堵墙。
隔离了人心的墙,它不厚,甚至可以说薄得像是一张纸,有人无事便好奇地戳破这张纸去看其他人,却因为那孔太小,只能见着冰冷的家具,看不清那些深藏的真实。
没人愿意花费时间去揭开整面墙,因为,他们是无关的。
一时兴起,去探究,去猜想,既然摸到自己想找的乐趣,也无所谓是非与否。转身回到自己的空间去敲身边人的门,聊一把天关于窥探到的事情,笑一笑人说其多狼狈。
然后,也没人会想起将自己戳开的洞补上。
半路上,早有预告地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蓄谋已久却也没大,只往一旁的水娃中添着零星的供给。
两人撑开伞并排走着,买的食物随着走路的步伐时不时砸一下小腿,周而复始了一路。
惜吟看着雨丝在眼前飘落,到底也觉得自己玻璃心脆弱地一碰好像就有说不尽的酸楚,可是,社会啊,不就是这样嘛?
所有人,拿着自己的身份卡,玩一场勾心斗角的游戏,谁都不知道赢了后的奖励,可谁都想赢。
她偏头看向似锦,惊觉对方的目光已经黏了一路了,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就转回头,道:“住持,我发现我是真不适合北方的雨季。”
“不冷,却没有南方的温柔。砸得人心里,直慌。”
无风带雨,自天直落,不见湿衣裳。
似锦看着她,几番周折踌躇,终还是叹了口气。她像是追忆一场封尘已久的过往,先是吹吹上边累下的几寸灰,方才打开那古朴的盒子。
她无奈地弯了嘴角,说道:“惜吟,你知道吗。其实,她们去世最受影响的人,是你。”
谁都明白,谁都知道。
包括惜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