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如人所料地渐渐大了,行人匆匆不停,唯恐沾了水气,只两人驻足,恍若隔世。
那少年帮女生撑着伞,自己衣裳湿了大半。他垂着眸子看那女生,礼貌地注视她的眼睛,外人看着亲昵,实则漫着疏离。
面馆开在醉笺大门的对面,三人看着街道,一览无余。惜吟吃了一口热腾腾的面,抬眼间见那姑娘哀莫大于心死地笑了笑,失魂落魄的模样。她手上一顿,心里不清不楚地一酸。
她在水汽氤氲中笑了笑,没再目光往那。大概是年纪大了,总容易伤感。
“泠啊,”惜吟往那方向一扬下巴,示意似锦、苏泠看过去,问道,“你认识那两人吗?”
少年白色衬衫,清瘦好看,少女墨色长发,甜美秀丽。这边的人透过雨看人身影模糊,却平添又平添几分朦胧的美感,
苏泠点头,喝了口汤,毫不意外地答道:“我学生。”
惜吟不经意问道:“法学系的?”
意料之外的,苏泠摇了摇头,道:“不是,他们选修了我的课。”
惜吟与似锦都知道,苏泠大学时选的专业便是法学,毕业后留在醉笺也就成为了一名法学系老师。
学生们大多以为在年轻的新老师手下比在那些古板固执的老教师手下好拿分,纷纷报了苏泠的选修课。
哪知,苏泠课讲得好,但较真,分更不好拿,挂了一半的人。所以,一般只有必修的法学系学生会上她的课。
似锦诧异:“选修你的课?他不怕挂科啊?”
苏泠小小地横她一眼,解释道:“那是因为修法学双学位,必须要修我的课。”
似锦了解地点点头,又吃了口面。
倒是惜吟发现了不对劲之处,疑惑道:“选修了你的课的人你都记得啊?记性这么好?还是你课上人太少了?”
苏泠撇嘴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那都不是主要原因,主要还是这两人给我印象颇深。”
记着那时讲的是婚姻法,点了那女生起来回答问题,结果人家一开口便语出惊人:“如果我和易炀千玺结婚了……”
苏泠以小女生发春度之,便也没再多想,哪知后来地课上,不论提问什么,那女生都是第一个举手,回答时都是三句不离“易炀千玺”这个名字,合着是变相表白。
以至于,苏泠后来气得觉得好笑,倒是好奇起哪个少年是易炀千玺,将小姑娘的心给勾没了,人家表达爱意已经表达到无微不至、无缝不入了。
终于,她在姑娘又一次打卡表白后,示意姑娘先不要坐下,忍不住说道:“在此,借用一点课堂时间,替两人解决一点感情纠葛,希望同学们不要介意。”
学生自然是不介意,还饶有兴致地看一番热闹。
“我想先认识一下易炀千玺同学,能否请他站起来一下。”
少年站了起来,没有犹豫。
苏泠倒是很欣赏他这果断不扭捏的性格,手撑着讲台道:“请问,易同学,你对于方同学对你的明恋有什么看法?”
那人脸色不带变化,很是直接地答道:“没有看法,我明确告诉过她,我不喜欢她。”
干脆,利落,一点不拖泥带水。没有掩饰,没有委婉地直伤人心。而那姑娘一看是被伤了多次心,已然习惯,毫无波澜。
但有时,真的习惯了,才会在离开的时候,疼得厉害。
苏泠转向姑娘,颇有些好言相劝的意味:“方同学,既然易同学已表明不想与你有爱情上的关系,你何苦追着人家不放呢?”
姑娘却是一点不退缩,她义正言辞,自信满满,希望得到赞许与支持:“苏老师,古人云‘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易炀千玺他又不是石头,我相信只要我坚持,就算他是块冰,我也要一盆水下去将他融化。总有一天,他会喜欢我的!”
热情,乐观,丝毫不惧。
苏泠看着她,清声道:“可是,方雅。你这一盆水下去,他也是冰水混合物,融化不了的。”
学生皆是一愣,不禁开始脑补苏老师的一段爱恨情仇,最后各自天涯,想着,看着苏泠的眼神都柔和了不少。
却有一人纠正道:“老师,若是在常温下,是可以吸热融化的。”
清浅的声音,略显凉意,格外好听。
苏泠顿时错愕了,她只觉得恨铁不成钢,顿时也没心思当这个感情调解师,结束小插曲,开始上课。
后来方雅以为那少年暗示自己坚持下去,更是坚信不疑,无论后来少年说多少次“我不喜欢你”都没了用。
其实,在少年看来,并无暗示,他只是作为一名学生纠正老师的错误而已。
似锦顿时觉得奇了,指着那外边两人,道:“所以,今天这就是又来表白的?”
她略带疑问,却又在心里清楚。
惜吟看她一眼:“你不是心理医生吗?看不出来啊?”
似锦无语道:“这大雨倾盆的,谁看得出来啊?”
惜吟继续贫:“那都是假象,你若真有心自然能用你住持的内功打散它。主要还是你拨不开你心里的迷雾,自然也无法去窥探别人的内心。”
颇像个神婆,一本正经地胡诌。
“出家人不与人争论,我不和你扯了。”似锦佯装示威,不再理会她,转向了苏泠,“泠啊,你觉得那姑娘能追上那男生吗?”
苏泠目光向着那雨里的两人,摇了摇头,道:“不好说。”
感情这东西,大概是最不好说的事物了。你看不着它,摸不着它,听不着它,只能感受它。但这世界杂乱无章,怎能保证,你感受到的,是真实的。
苏泠看见,那少年站在那里,站在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