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西的小巷穿出去，巡夜的很多，注意走背街的地方，那一带有很多神殿，都竖着很高的墙，那些墙的影子是你最好的朋友。”
赛什披着罩住全身的斗篷，快步走在神威港的小巷里。
海风声音大得刺耳，四周感觉鬼影幢幢，赛什戴在头上的兜帽必须随时用手揽着，不然立刻就会被吹掉。
这些小巷原本就复杂至极，住在当地的人为了炫耀自己的权势不断扩建，把原本宽敞的道路一点点蚕食，外墙之间以犬牙交错的方式相互嵌合，只留下一道道能够勉强通行的小路。
赛什心口砰砰跳着，后背贴墙，小心翼翼地把头伸出墙角，确认一眼之后，快步走进路口。
他没走多远就立刻皱紧了眉头——又是他没见过的地方。
这地方简直跟迷宫一样，尽管他手上有自己和阿奎纳斯白天多次前来勘测所留下的地图，但很多东西在夜色的阴影里跟白天完全不同，原本应该最多只需要半个小时就能够完成的行程，现在已经花了将近一个小时了。
“这破天气！真的是！”
远处突然传来的人声让他心头一紧，这不是好人会出门的时段。
他立刻四下张望想要找到一个可以藏身躲避的地方，但此时的月亮的位置太高，阿奎纳斯口中的高墙也只能在地上投下不足半人宽的单薄阴影，根本藏不住人。
不仅如此这地方的海风有时候会把很远的声音带到耳边，听起来就像是几步之遥一样，而另外一些时候，则会把近在咫尺的声音变得意外遥远。
这让他完全无法估计对方的位置，眼前光秃秃的小巷和高墙也没有给他任何隐蔽的选择。
“你看看这个，我媳妇给我做的，怎么样？”
“真好啊，羊皮的？”
“新杀的小羊，你摸摸看……”
变近了。
无论那些人在什么地方，他们正在向赛什所在的地方靠近。
……
“如果实在躲不过，不用慌，卫兵跟野兽一样，闻得到你的恐惧。如果你实在是找不到躲起来的地方，挺直腰杆，正常走就行。”
……
赛什伸缩了一下手指，想要调整情绪，压住自己的紧张，但指尖碰到手心的时候那种冷汗带来湿滑感实在是让人不快，他把手掌在衣侧擦了擦。
怎么也擦不干。
“那婆娘上个月买了条项链，花了三个‘德拉玛’！你相信吗！整整三个！我全家的仆人也花不了那么多！”
声音越来越近了。
话题的走向意味着这些人不是侍卫，但也不能掉以轻心，他现在不是能够被人认出来的身份。
赛什用手抓起一团袍子上的布料，用力捏在手心，放开深吸一口气，继续向前。
两个人出现在下一个路口，两个东方的祭司，宽大的袍袖难掩臃肿的身材。
这种时候祭司出现在街上实在不是什么长脸的事情，但赛什被发现的问题比他们大得多。
赛什慢慢走着，对方也没有多话。两拨人撞见的时候有些尴尬，这巷子不够宽，对方主动让了路，靠墙站住，示意让赛什先走。
赛什点头致谢，侧身向前，错身的时候基本上两边都是心照不宣的状态，祭司也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该出现在这里，全程满脸堆笑。
但是等到赛什从他们两个身边错身而过之后，往前又走了几步，他正准备加速拐进一条岔道，背后突然传来了声音，
“等等！阁下，您莫非是……！”
……
“万一，万一有普通人，那个地区应该没什么问题，对方会有意避开你，毕竟你穿着袍子还遮着脸。但是如果对方要跟你有什么互动，也不用担心，该怎么说就怎么说，不会有人多话的。”
……
赛什压低嗓音，
“你认错了。”
“当然！当然！我们什么都没有看到。”
说话的人拉着身边的另一位躬身行礼之后，匆忙逃窜。
经过了这个波折，赛什接下来的旅程还算顺利，他很快来到了这趟的第一个大关卡——月门。
……
“月门是神威港的西大门，作为对外的防御非常稳固——但防不住里面的人出去。所以你要出去的时候，有一个非常直接的通道……”
……
这方法说起来简单，但实际执行起来，简直是要命了。
赛什看着城门下成排举着火把巡逻的卫兵，转身进了一侧的暗巷，那里的尽头，位于门楼巨大建筑的北侧，有一处直通墙顶的斜坡，是给马匹使用的。
最少有十几人高，很陡，滑到能够反射月光，但是没有卫兵，这一点赛什接连几天已经确认过很多次了。
赛什看着眼前光滑的斜坡，手伸进袍子，从后腰掏出来一对绳子绑着，黑漆漆的东西。
半月形，一面光滑，一面是布着尖刺，份量很沉，映着寒光。
他背靠墙，弯腰把这对东西绑在自己的脚上。
……
“黑铁熊掌，这东西用得好，不用那个斜坡也能够上那堵墙，但你还是走那个斜坡吧，安全一些。”
……
赛什扶着斜坡一侧的墙面，开始攀爬。
匡。
金属撞到墙砖的声音意外地大，但他毫无犹豫，这都是是多次演练的结果。
他扶着墙面，把熊掌的尖齿用脚顶进砖块之间的缝隙。
铁条顶在脚掌的感觉并不好受，全身的重量压上去之后更是一般人难以承受的剧痛。
但是他有自己必须要完成的使命。
匡。
匡。
匡。
一步步，他爬上斜坡。
……
“你的手会开始发抖，脚会疼到头顶发胀，全身都会出汗，又冷又滑。”
……
匡。
匡。
匡。
……
“但是你会靠近终点，一点点，每一步，越来越近。但等着你的……”
……
匡。
匡。
匡。
……
“是绝望，那道坡绝不简单，那些人不去看守是有原因的。不到一半你就会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了，一步都走不动。墙之间的缝隙就像是长成了一块，你的身体会不受控制地发软，整个人都在打滑，连不存在的风都会突然冒出来，跟你作对……但那，才只是个开始。”
……
匡。
匡。
匡。
赛什咬紧牙关，一步也没有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