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感受到了凌戈那一身寒气,吓得不轻,只好抬起头来,低垂着眉眼。
凌戈看着眼前的人,半晌没说出话来。在一旁的小太监看着凌戈的神情,也吓了一大跳。
凌戈揉了揉眼,可眼前人的那张脸夜夜都会入梦,绝对错不了:“你,你是,你是苏小?”
海棠仍不敢与凌戈平视,只是面色苍白地道:“陛下怕是认错人了,妾的闺名是海棠。”
凌戈一时手足无措,只是慌忙地解释着:“不,不会错的,不会错的,你看看朕。”
海棠不再回避,站起身来。
四目相对,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男人:“你是谁?”
“京城凌家的凌小公子。你忘了吗?”凌戈伸手去扶海棠,海棠却又退后几步:
“可你告诉我你叫姜映寒。”她的声音那么冷,凌戈好似掉进了冰窖,从心顶凉到了脚尖。
“我....我...”凌戈像个孩子,急红了眼眶,他总不能说是为了戏弄姜映寒吧。
眼看着海棠眸中的神色由吃惊慢慢变成了失望,凌戈心口一阵绞痛,海棠奏的曲子,姜映寒出征前的话,在襄阳楼中初见海棠的那支舞,迎娶海家嫡女时他的冷漠,随海棠在一旁轻唤了一声“小公子”后一起涌上心头,凌戈只觉喉咙一阵腥甜,嘴角的殷红越淌越快,一滴滴落在广寒宫雪白的毛毡上。
“皇上!!”一旁的小太监慌了神,吊着嗓子喊:“御医!御医……”
“你方才唤朕什么?”来不及擦拭干净嘴角那抹刺眼的殷红,凌戈踉踉跄跄地走到海棠面前。海棠眼中波澜无惊,只是福了福身:“是妾失礼了,陛下。”
凌戈后退几步,一个趔趄,倒地不起。
翌日晨起,凌戈一睁眼便看到趴在床前的软玉,慕容杏妍的容貌已经逐渐模糊。凌莲儿昨夜听到自家皇兄半夜吐了血,着急地一夜未睡,若不是宫门早就下了钥,她说什么也要冲进凤鸾宫。
“皇兄!”凌莲儿咋咋呼呼地冲进凤鸾宫,看到熟睡的慕容杏妍衣冠不整地趴在凌戈床头。凌戈摇摇头,示意凌莲儿不要出声。凌莲儿白了凌戈一眼,高声喊道:“慕容嫂嫂!”
慕容杏妍本还在睡梦之中,听到凌莲儿的声音忙从地上站起,匆匆梳理了发髻和里衣,委屈地看看凌戈,又对着凌莲儿欠身道:“小公主。”
不同于往日,凌戈今日对慕容杏妍的态度冷淡了许多,只是示意她先下去,一把将凌莲儿拽过,对着她耳语道:“朕找到了。”凌戈说起话来没头没尾,看着他戏谑的笑,凌莲儿便知这个混账又要吊人胃口。
凌莲儿气得直站起来跺脚,恼怒道:“简直不知所云!!!”
凌戈心情倒是格外舒畅,任由着凌莲儿胡闹,半晌才清清嗓子,强抑心中的喜悦,一本正经地说:“朕找到朕的小娘子了。”
凌莲儿顿时先是大叫一声“好”,被凌戈堵住嘴后又抱着凌戈的大腿一顿软磨硬泡:“好哥哥,你就告诉我....告诉我吧....是...胭脂殿里的那位...锦才人?”
“朕的后宫有这个人吗?”凌戈问凌莲儿。
“你忘了吗?刚入宫时她还拿剑抵在慕容杏妍脖子上扬言要杀了她的......”凌莲儿想起那女人当时的样子就觉得毛骨悚然。
“是她吗?”
“不是,你为什么会想到她?”
“因为你后宫里的女人除了海棠姐姐外我就只记得她了……”
看着凌戈眯着眼看她,凌莲儿心下一惊,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凌戈:“我的好哥哥,你说的不会是.....海棠姐姐?”看着凌戈似笑非笑的表情,凌莲儿一把掀了凌戈的被子,提着凌戈的耳朵就要往广寒宫走。
慕容杏妍一直在房外候着,看到这一幕,着实吓了一大跳,挡在凌莲儿身前:“小公主这是做什么,皇上今早刚咳了血.......”凌莲儿看着眼前的女人,不知该说她可怜还是可恨。
凌莲儿眼中闪过难得一见的忧郁,看着自家哥哥又是一阵咳嗽,原本挂在嘴边的话终是没忍心说出来。
荣祯十二年,姜映寒大败百兴,凌戈大悦,和宴宫大摆宴席,凌戈与皇后慕容杏妍、文武百官在和宴宫外齐迎姜映寒班师回朝。
“皇上,皇上.......”徐刈脚下生风,一溜烟跑到了凌戈面前。凌戈朝徐刈身后看了看,未曾见到姜映寒的身影:“将军呢?”
徐刈面露难色,看了一眼挽着凌戈的慕容杏妍。慕容杏妍很是莫名,狠狠地瞪了一眼徐刈,厉声喝道:“皇上问你话呢,你瞧本宫做甚。”
徐刈避开文武百官,对着凌戈悄悄耳语道:“将军去了广寒宫。”凌戈听到后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简直是放肆!”不顾文武百官的七嘴八舌,凌戈一甩袖子,匆匆奔向了广寒宫。
广寒宫正殿。
“娘娘,娘娘,小皇子不见了。”侍女哭哭啼啼地跑进广寒宫,惊扰了正在午休的海棠。
原本正在小憩的海棠被吓清醒了,来不及梳妆,慌忙地跑出殿外,对掌事的太监宫女吩咐道:“多叫些人,快去找啊。”
姜映寒走在宫道上,心里还念着自己日思夜想的姑娘,“不知她的琴技又精进了多少。”
“哥哥,哥哥,接住我。”姜映寒抬眼,没有他半高的小人儿正从另一头的红墙中翻出,想是没有东西垫脚,那小人儿不得不挂在一方红墙上。
姜映寒揽住小人儿的腰肢,一把将他抱了下来,刮着小人儿的秀鼻问道:“哪里来的小贼?”
凌嵊吐吐舌头,笑着对姜映寒说:“母妃说这里是我家,我才不是贼呢!”姜映寒一怔,随即大笑,他出去征战七年,凌戈那小子都变老子了。
姜映寒再仔细看着那眉眼,与幼时的凌戈竟是八九分像:“哥哥有急事,你在这儿等着,哥哥办完了事儿就送你回去。”凌嵊抱住姜映寒的大腿,不肯让他走:“不嘛不嘛,我要跟哥哥一起走,不然那些坏人又要来捉我了。”
姜映寒听着软糯的童声,心化了大半儿,当即缴械投降:“好好好,都依你,我们一道走。”姜映寒半弯着腰,牵起凌嵊软软的小手,朝广寒宫走去。
海棠守在广寒正殿外,好似在焦急地等待着什么,姜映寒正想喊海棠的名字,却感受到小人儿正从他粗粝的手掌中挣脱。
“母妃!!!”凌嵊跑向海棠,一头扑在海棠怀中。海棠急红了眼眶,敲着凌嵊的脑门儿:“你又去哪儿了?”凌嵊心虚地笑了笑,又转移话题道:“多亏了哥哥呢,不然我就要迷路了,话说哥哥可是神仙哇,居然知道我住在哪里。”说着,指了指站在门外的姜映寒。
四目相对,姜映寒眼中的寒意深不见底,海棠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只是远远地问:“你...回来了....”
姜映寒也低着头,双手在衣袖里攥得发紫,半晌才憋出一句话:“为什么....?”
“映寒....我们...没有可能的。”
凌嵊觉得哥哥和母妃一定从前有过节,于是跑向姜映寒,跳着要抱抱。
姜映寒慢慢平静下来,将凌嵊抱过了肩头,凌嵊又悄悄对姜映寒耳语道:“哥哥你别生母妃的气,我那儿有好多爹爹藏下的金子,待会儿我求爹爹出宫,给你买叫花鸡吃。”
姜映寒冰冷的面颊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笑意:“好,一言为定。”凌嵊又举起了小手:“拉勾勾。”姜映寒自然地覆上了凌嵊软软的小手,眼中尽是温柔:“好。”海棠松了一口气,看着凌嵊,脸上满是笑容。
这一幕被正好踏进广寒宫的凌戈尽收眼底,进宫后,他再未见到过海棠那样的笑容,那样真实的笑容。姜映寒抱着凌嵊,仿佛他们三人才是一家。
“将军让朕好找。”强忍怒意,凌戈走进正殿,“将军不知今日朕在和宴宫为将军接风洗尘?”凌戈怒目而视,姜映寒自知不合规矩,当即跪了下来,“臣有罪。”
“寒哥哥。”收到徐刈传来的消息,凌莲儿匆匆赶来,进门便看到了姜映寒跪在凌戈脚下。
“爹爹你怎么这么凶哇,是我迷路了,哥哥送我回来的。”凌嵊撅着小嘴,奶奶地说道。
凌戈的面色缓和了几分,连忙去扶姜映寒:“将军大败百兴,那可是大功。”凌莲儿松了一口气,凌嵊正不明所以地看着她,轻轻叫了声“小姑姑”,凌莲儿朝凌嵊悄悄招了招手:“过来,叫谁哥哥呢,要叫伯...”
“姑父,要叫姑父。”没等凌莲儿的“伯伯”说出声来,姜映寒抢先说了出去。
凌莲儿从脸红到脖子根,脸上还是挂不住的喜悦:“你....你胡说什么呢....”
姜映寒浅笑,对凌戈跪地一拜:“臣心悦小公主,望皇上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