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叫医务人员！”李白天冲上台，冲着扩音器老师喊道，然后直接越过我向小女孩跑去。小女孩的爸爸冲到小女孩旁边，把她抱了起来。
“快，你快去把参赛选手扶去医务室！”一旁的扩音器老师听到李白天的话，也没时间顾及他到底是什么人，冲我喊道，同时用对讲机向学校保安传达着展台上的情况。
我走过去，不过刻意地拉开着和李白天的距离。
一旁的工作人员在李白天冲上来时都没有拦住，现在都靠了过来想要弄清楚他到底要做什么。另外的保安则站到了展台外边，半安抚着激动的观众家长。
“小齐，你怎么了？！”男人把小女孩抱在怀里，低声问着。
小女孩紧闭着眼睛，双手软软地垂在半空中，整个人像是化成了水。我盯着她的脸，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类似的画面。
没错，人偶。她的脸现在像极了人偶，没有一丝人类的生机。
李白天这个时候蹲在男人的旁边，在端详了一下女孩的脸之后，以一种格外严厉的语气命令道：“你先不要动她，把她放下！”
男人惊讶地转头看了看他，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你干什么！我是她的爸爸，她现在必须要去医务室！”估计他已经被女儿的状况吓到了，已经无法控制情绪了。
两人对峙着，脸色都不太好。一旁的保安趁势抓住了李白天的肩膀，大声地呵斥着：“这里是项目区域，非比赛和工作人员禁止上台！请你马上离开！”
“我没时间和你解释了…”李白天转过头和保安说着，看到了我站在他后面，显出微微的解脱的表情，口气略带惊喜地说道：“小程，你给他们说清楚！”
他好像在上台之后，都已经忘了我的存在一样。这个事情，已经让他这么着急吗，以至于到了把我和他的赌局忘记的程度。
我看着他的脸色异常严肃，心里也暂时把赌约的事情放下，把保安拉到一旁。从他的行为判断，他应该是对面前的局面有所把握，我自己对于小女孩的这种状况是完全没有手段的，此刻只能相信他了。
我拉着保安来到展台后面，这里和正前方的骚乱不同，展板后面没有什么人。我亮出了自己的警察证，给他说道：“我们是前来参观运动会的，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只不过碰巧遇到了这种骚乱。”
“这……他也是吗？”保安显然是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刚才呵斥的语气荡然无存。
“嗯，他是一名很负责任的警官，所以请放心。”我没有李白天的警官证，但是那个保安看样子是相信了，用对讲机给他的同事们解释。
好了，这就算解释清楚了。
我没有管那个保安，自己回到了展台前方。台下观众依然在喧闹着，很多人想要往展台上走。
“程哥！你叫他放我上来！”入口处，怂包被两名保安拦着，他在往里面拼命挤，一边保安则是在往外面使劲推。我听到了他过于尖锐的喊叫声，巴不得自己不认识他。
但是他又在冲我招手，我不能视作没有看到。于是同样的，我走过去小声解释了两句，怂包就跑到了展台上来。
“白胖哥呢？”
“在那。”我指了指小女孩的方向。
男人不知刚才和李白天说了什么，已经把小女孩放在了地上。他现在站的远远的，眼神惊惧地看着地上的自己的女儿。李白天则是蹲在原地。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外套口袋，脉动仪早已停止了振动。小女孩已经类似于昏迷过去了，所以可想而知，能力也停止了。
我和怂包走了过去。
“李小沫呢？”李白天听到脚步声，抬头，却没有看我，直接问到怂包。
李小沫？不是我前天晚上审讯的那个女孩子吗。
“啊啊……她的话，她还在下面跑道上呢。要我把她喊上来吗？”
怂包问着，李白天点了点头，他就一溜烟地跑走了。
怎么回事，听这个对话的意思，好像李小沫也来这里了？为什么？
“我知道你会有疑惑，不过等把这个小女孩处理好了再说。”李白天头也不抬地，像是在回答我内心的疑惑。我没有回复他，就当是默认了，转而开始关注着小女孩。
刚才昏迷之后，直到现在，小女孩都没有苏醒。在李白天的吩咐下，医务人员都在待命，而对外“你画我猜”项目已经宣布推迟。
“李前辈，她这个到底是？”我蹲下去问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情况，猜测应该是阴郁者特有的某种机体反应。李白天的脸显现出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严肃，不知为什么，关于这位李前辈，我一直都搞不懂他的内心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平时就好像那些失去笑容的阴郁者，脸色异常的淡漠，但是在遇到陌生人时，却又能展现出温暖而令人放松的憨笑。
现在，他则是带着这种异常严肃的表情，一瞬间让我想起，他不仅仅是赌局里的玩家，他是一个极具工作能力的档案科地方部门的职员。
“在这里不太好说。”他用眼神瞟了瞟另一方向的小女孩的父亲。刚才好像接了个电话，现在男人站在稍远的地方。
“是和她的能力有关吗？”我眯起眼睛关注着小女孩的全身。就好像提线木偶，从刚才开始，她的整副身体都没有一点点灵性。
“嗯。她的体温变化极其异常，这是我在刚才了解到的。她昏迷的时候，体温骤降，甚至——”
说着，李白天探出手，把手掌贴在了小女孩胸脯上方一点的位置。
“连心脏都极其微弱。”
体温？为什么会提到体温的问题？
“还活着吗？”我看着她的鼻子和嘴巴，很难想象会有空气在那里呼吸。虽然对李白天的话语抱有疑惑，但是我相信一会儿他会给我解释。
“应该是活着的，心脏没有停止跳动。”李白天神情严峻，一改平时胖胖憨憨的形象，瞬间仿佛整个人都带上了棱角分明的线条。
“来了白胖哥！没有迟吧！”怂包忽然出现，手里还粗暴地拽着另一个人的手。
我回头一看，真的是李小沫。不过和审讯室里的形象不大一样。清爽的单马尾倒是给她加了不少颜值分数，大大的蓝色蝴蝶结发绳也是引人注目。
“你轻点！到底让我上来干什么嘛，我还想到处转转来着！”李小沫好像是手被抓疼了，一把甩开怂包的手，把手放在嘴下呼了呼。
“小沫，她情况怎么样？”李白天头也不回地问道。他拿出手机，给躺在地上的小女孩拍照，并且很极速地敲着什么信息。
“唔……”李小沫先是看了看我，又转头看了看小女孩，收起了略显滑稽的语气，盯着小女孩的身体，眉头逐渐皱了起来：“不太妙……体温很低，虽然正在不断回升，但是按照这个速度，她的身体承受不住。”
又是体温？！
我惊诧地看向李小沫。按照她刚才的话，她能够探知到别人的体温？怎么做到的？！
她刚说完，意识到我在看她，转过头向我挥了挥手，一脸（’?’）地喊道：“好久不见了大哥，我们又见面了！”
还没趁我回应她，怂包立刻冲她吼道：“什么大哥，没大没小的！你好好地配合白胖哥工作，不要想别的有的没的！”
怂包的脸异常愤怒，看上去想要咬死李小沫的样子。
“噗，我和大哥打招呼关你屁事啊！你在胖哥面前头都抬不起来，还好意思说我？！”没想到的是，李小沫立刻回怼了过去，脸上还带着犀利而嘲讽的笑容。
“你……你干了什么事情自己清楚，现在你应该还在警察局蹲牢子，都不知道是怎么混着出来的！”怂包僵硬了一下，随机嘴硬地回击。
“我本来就没犯罪，你们自己查人查错了而已。而且，我干了什么我最清楚了，倒是你坐在那个警卫室里面，还在悠闲地喝茶，像是个警察吗？”她也不甘示弱，继续回怼。
他俩停不下来了，正当我想开口阻止时——
“你们他妈都给老子闭嘴！”
是李白天的声音。我被这句粗口吓了一跳，虽然知道李白天不是冲着我来的，但是他心情的焦躁程度可见一斑。
他阴沉地看了看李小沫，又扫了一眼怂包。
李小沫没好气的撇撇嘴，蹲下来，倒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小女孩。怂包则是盯着李小沫，好像是被气到了，看了我一眼，像是个小学生一脸憋屈，然后头一扭，直接从展台后面跑走了。
我没叫住他，看着他从展台上跳了下去。我没搞懂，他忽然在发什么脾气...
现在的情况，明显小女孩那边更加紧急，一会儿怂包那边我单独再问他。
“还撑得了多久，以她现在的体温？”李白天问着，应该是在问李小沫。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机器，倒是我从来没见过的。也是很小巧的，类似于一个手电筒。
“我也不清楚啊，每个人体质不一样。不过，我不建议你们拖的太久了，先把她抱到医务室去吧！”
听到她说的话，李白天没有做什么回应，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我。李小沫蹲在旁边，想要伸手戳戳小女孩的脸蛋，被李白天一下子打掉，然后一副(￣ェ￣;)的表情看着他。
我用眼神向他表示服从，轻微地点了下头。
我向扩音器老师请示了一下，他本来就让我迅速抱着小女孩去医务室，现在立刻同意了。保安队的人在一旁给我指了医务室的方向。
我靠到小女孩旁边，一手托住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从她的膝盖下方穿过，公主抱把她抱了起来。忽然，我想起来小女孩的父亲在一旁，让他来要方便一点。
但是我转头，环顾四周，没有看到那个男人的身影。
人呢？
“李前辈，你有注意到小女孩的爸爸吗？”我抱着小女孩，从展台背后走下去，一边低声问着。
不知何时起，他已经不见了。
李白天听了我的话才反应过来，四处看了看，摇了摇头：“我也没有注意到。好像说是去接了个什么电话。你快点先把她抱去，我跟在你后面！”看他的样子，也不怎么疑惑为什么女孩的父亲不在的问题。
我没办法，只能跟着他说的做。现在要放开状况恶化的小女孩不管，去找她的父亲，实在是舍本逐末。
我抱着小女孩往医务室走着，李白天沉默地跟在一旁，时不时地扫一眼小女孩。后面跟着李小沫，她倒是脚步很轻浮，一蹦一跳的。
一段路，我们一句话也没说。
赌约的记忆现在才渐渐地浮现到脑海里，我才想起自己是和李白天打了个赌的，但是貌似到现在，李白天也没有碰过我的身体。如果这个小女孩被认定是目标的话，相当于我已经赢了，因为我现在抱着她，无限接近于抓捕成功。
等到了医务室门口，我把小女孩放到了医务室老师事先准备好的床上。她仍然是眼睛紧闭着，四肢松散，脸部缺乏生机。
忽然有一个错觉，她好像是由工匠捏制成的人偶。
“怎么回事，为什么联系不上它父亲？！”外面传来了对讲机的声音，估计是校方正在和女孩的父亲取得联络。
这么严重的病症，在实行任何一步措施的时候，监护人的同意都是必须的。我们能做的只有在一旁看着。医务室的老师做了点处理，让我们坐在这里务必照看好，然后就离开了，说是要去拿紧急药物。
李白天沉默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我站在一旁，两人都盯着那个小女孩，一句话也不说。李小沫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现在整个应急医务室里就只有我和他两个清醒的人，还有一个昏迷中的女孩。
气氛中充满了凝重和沉默，感觉空气快要不能呼吸了，肺部隐隐发痛。
“咳咳…”琢磨了半天，我决定先开口，“前辈……她的症状到底是？”
我还是不先提赌约的事情了。眼前有更重要的东西要弄清楚。
“…”他抬头看了看我，又忽然站起来，走到医务室外面，似乎是确认没有人可以听见。关上门，回来之后，他坐在那里，不知道从哪里搬了张椅子来，示意我坐下。
“程兮，你加入档案科，听赵劲松说，是十年了？”他的脸仍然是看不出来一丝情绪的。
没想到是先聊聊过去，不过我也没有丝毫隐瞒。
“差不多。我二十二岁进的档案科。”
“也就是差不多，二零一一年左右？”
我点了点头，有些拘谨地双手并起指头交叉起来。那些年的记忆，不是很愿意去回忆。
“也是。这种现象很少见，你没有遇到过也是很正常的。”他突然掏出了那个像手电筒的仪器，递给了我。
我接过来，拿在手里端详了一下。手感适中，有一种奇特的砂纸摩挲感，开关也很清楚，只是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
“这个东西，普通的档案科人员是没有的。”说到这里，我明显感到他眼神低沉了好多，不过瞬间恢复了明亮。
普通的档案科人员？我咀嚼着他话里的含义，疑惑地盯着他，等着他给我解释。
“这个的学名是侦测器。不是矿产和物质检测的那种侦测器，是我们档案科专用的侦测器。”他把仪器又拿了回去。
我看到他把仪器的开关打开，从手电筒前端发出了微弱的光。然后他把那个光线对准了小女孩。
“这是？”
“我在检测她内心的痕迹。”
我愣了一下。痕迹？什么东西的痕迹？
他看了我一眼，似乎是看出来了我的疑惑，解释道：
“每个阴郁者，或者说，大多数阴郁者，在发动能力时，都会在体内发出特有的生物脉冲。这个你应该知道。”
我点了点头。这也是脉动仪的工作原理。
他继续说道：“这些脉冲发射过后，体内会留下痕迹，我正在检测她的痕迹残留程度，可以推测近段时间她具体使用了多少次能力。”
“但是……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仪器？发动能力这种东西，有什么必须了解的必要吗？”我还是觉得奇怪。李白天似乎是留着一口气没有说完。
“……”他沉默了。
侦测器的光对准着小女孩的脸，手里的侦测仪器响起了滴滴声。
室内沉默了一小段时间。
“程兮，你和赵劲松应该是属于机动部门的吧？”他继续开口。
“嗯。”
确实如此。我们没有固定场所，之前怂包说过的我的办公室，也是在京北市，用我的家来改造的一个小型工作室，方便我处理信息。
我们在接到上级命令后，就要赶往各地去侦查反馈信息。
可是这有什么奇怪的？我看着他的脸，他到现在，除了那个略微神秘的侦测器，貌似还有很多东西都没说。他到底想说什么？
“档案科里面有着很多分工的部门，这个你肯定也是清楚的……”
李白天说到这里，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告诉我，少见的露出了为难的神情。
关于他提到的部门，我是在清楚不过的。机动部门，类似于我和怂包这种的，到处去跑路的；地方部门，李白天这种的，固定在一个地区处理当地的阴郁者信息，同时协助机动部门的人员——不过这次302号的事情，参杂了很多隐情，平常时候地方部门是会全力帮助机动部门的。
还有信息处理部门，专门收集和处理来自全国各地的阴郁者信息。不管是奇葩新闻，还是离奇犯罪，只要有一丝异常的气息，都会上传，然后交由机动部门和当地的地方部门进行确认。
最后掌管人员安排调动以及重大决策的司令部门，顾名思义，起一个大脑的作用。我和怂包的上级，怂包手机里面标注了boss的那个人，也是司令部门里的，拥有着对我和怂包的管辖命令权力。
似乎考虑了很久，李白天才说了出来。他压低了声音，对我说道：
“这个事情。连你的搭档也不能透露。至少目前绝对不能。”
我紧张了一点，不自觉地坐正了，很严肃地点了点头。
感觉是涉及到了整个档案科里面很敏感的部分，这种线索和信息我是绝对不会放过的。它对我的目的有着非常大的帮助。
“档案科还有一个由司令部门直接管辖的部门。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用，也是档案科为何到现在为止在世界各地阴郁者涌起的情况下仍然站的住脚的原因。”
我的眉头越皱越紧。世界各地，虽然存在着追查阴郁者的档案科机构，但是据说，民间存在着阴郁者们自行组织的小团体。这些团体貌似就是组织起来用于对抗档案科的，为了防止自己被抓。
如果这个说法是真的，那么，档案科仅凭正常警察的力量，确实是完全无法和那些团体抗衡的。那些异能力的怪异和奇特，不是我们可以轻松制衡的。
我仿佛知道李白天要说什么了。
“那个部门里面，是由绝对忠诚于档案科司令部门的阴郁者组成的。名字叫做——”
他压低声音，向我这边靠了靠，神情极其的严肃：
“人事部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