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谢斯淡淡的说。今日过后,无论什么言谈,都已不再作数,她,有她的归处,她给不了任何一位小小姐。
“王爷同意您要三位小小姐?为何没有小王子呢?”檀夫人问道。
众人大笑起来:“若真是如此,王爷该何等怨气。”
吴兴长公主想了一会儿说:“既然如此,本公主便让着你们,四弟家的小小姐都给你们,我们管皇兄要去。讨到一位公主来,我们藻儿才有福气呢。”
此时,正是走到湖边,湖里光洁无物,映着春光潋滟。碧桃走了过来,对谢斯耳语一番就走了。回的不过是她交待碧桃的话,若王爷回来了,便告知谢斯。这会儿,刘义康正好进了王府大门,往后院来了。
赵氏眼眸轻翻,略过谢斯时,一丝阴霾跃然于上。
“王爷说要将湖里植满荷花,为何次次说话不作数,姐姐可要多提醒着王爷。”
谢斯微微点头:“本王妃近日来总见不到王爷,还是妹妹见着了说两声吧。”
“妹妹还在奇怪呢,为何不见姐姐肚子有动静。原是这个。”赵氏轻笑,全然不顾身边的三位已然黑了脸。
吴兴长公主冷冷的说道:“你算是什么东西,不过是我四弟的一个妾室,也敢奚落原配。可是忘记了礼数了。四弟怎会纳了你做妾,不如早些休了的好!”
赵氏倒是不慌不忙:“长公主说的是。我是王爷的侍妾,今日王爷特意交代让我好好招待公主,我怎能辜负王爷?”
谢斯眼里闪过一丝明亮,她缓缓向赵氏走去,逼至石栏上,说道:“妹妹此言差矣。本妃刚得了王爷的令,要招待好我的好姐妹们,不知何时又被妹妹抢了去?”
赵氏一想,自从谢晦被斩杀之后,谢斯就不再过问府中之事,也不再走动,今日出来走动,还说王爷准许她招待客人,甚是奇怪!遂问道:“姐姐许是记错了,王爷临走前,说的清清楚楚,妹妹不过晚了一会儿,就被姐姐占了先机。”
“还不知是谁记错了呢!”谢斯眼里闪过一丝红线,狠狠的照在赵氏的脸上,吓得赵氏一个趔趄,几乎倒入湖中。
谢斯连忙抓住赵氏的胳膊,用尽全力往外拽。她经受了一个月的休养,一个月的悲伤,身体已然消瘦,大不如前。加上赵氏体重问题,二人不得不同时向湖中倒去。过程之快,众人只有看到的份,没有拯救的份。
——刘义康,来生再不相见。
次日,日头不偏不倚的正照着彭城王府。刘义康站在房门口,不踏入,不转身,就这么静静的站着,背部微微佝偻,低着头,像是检讨,亦如乞求。
他的身后,站着一位婢女。那婢女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一张樱桃小口嫣红嫣红的印在白皙透红的小脸上,虽少了碧桃的机灵劲,也甚是可爱。
“王爷,您都站了一个时辰了,真的不需要叫醒王妃吗?”
他仍旧不动,他也不敢动。
直到听到房中有了动静,他才说道:“樱桃,换盆热乎的洗脸水来,放在门口,不可进王妃的卧房。”
婢女应声而去,他也进了房中。
床榻上的人,发髻凌乱,面色惨白,去掉了所有的首饰,却暴露了本体的十分美丽。
他微微蹙眉,上前抚平她的头发,轻轻说道:“原谅我,好吗?”
她心头一暖,换作之前的她,只是看他一眼,他就会原谅他,可是时过境迁,她也不再是之前的她了。
“赵妹妹怀有身孕,昨日见了水,别动了胎气。”
他的食指,轻轻堵上她的唇:“你明知我心念的人,是你。”
她心头更是一暖,随后扒开他的手,强行坐了起来。被水浸过的身体软绵绵的,恰当的投入他的怀抱。
温温暖暖的,在水中,她最想要的,还是这样温暖的一个怀抱。她透过铜镜看他的后背,稍稍弯曲的背部微微颤动,乌黑浓密的头发简单束着,这是她最喜欢的装扮。她手笨,却又喜欢帮他梳头,只能梳成最简单的样子。
他轻轻扶着她的背,她已经瘦弱的开始硌手了。全身的骨头都要暴露出来,让他的心中,更加一份愧疚。
“你不怪我?”谢斯轻问。照碧桃所说,今日落水,是她指使了肖锐提前松了栅栏,又让碧桃找了十斤碎石头绑在自己身上。今日同赵氏争吵,虽是赵氏自己失足,可栅栏毕竟是她松的,怎么也要受到一份责怪才是。然,今日的刘义康,却只字不提?
“我是该怪你。”刘义康轻轻叹了一口气,“你明知腹中有我的孩子,却还要一意孤行,往身上装石头?亏你想的出来!你这是想害我刘家子嗣啊!我是该怪你,狠狠的怪你。”
谢斯微微一笑。
“日后,便罚你一日四餐,直到生下我儿方休!”
呵呵……
刘义康近日外出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至了深夜才会回家。回来之后也不再到谢斯的房中去了。他新纳的妾,得了他十分的宠爱。
府里的下人们趋炎附势频繁去了侍妾赵氏的去处,谢斯不理会这些,可她几个贴身的婢女却看不过去了,时常争执。为了两盆刚到的玉兰花吵闹,为了灶房里的新鲜水果争执,为了出行多带了两个下人,大动干戈。
谢斯对这些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是她亏欠父亲的,上天要报在她身上。不止此时,早前就已经出现了端倪,她竟是没有发现。
她嫁过来已有一年多,她以为她会生子养女,可她肚子平平,丝毫没有动静。也许,正是她当初执意要嫁过来的罪过太大,才会让她没有孩子。
这日仍旧和往常一样普通,赵氏找了几位达官贵人的妇人来做客,几人在院中赏花观鱼,却听到府外一阵喧哗。赵氏差了两个婢女过去看,乃是一乞丐赖在门前半个时辰了都不挪动地方。
赵氏碍于面子便自己到了门前,丢了一袋银子过去,乞丐倒也不接,嘴里哼哼哈哈的说着什么。
谢斯恰好路过,听到外面的婢女在议论这不要钱的乞丐,心想着是怎么一位奇人,乞讨还不要钱,也就到了府门前。
她不出来不打紧,一出来,乞丐慌忙扑了上去,死死拽住谢斯的衣袖,泪流满面。谢斯甚是奇怪,可身体的感觉还在,察觉异常,便散了左右的奴婢,带着乞丐回了房中。
大约两炷香的时间,从谢斯房里出来一乞丐。和进来的时候略有不同,胖了些许,衣着穿着也紧了些。她边走边晃悠,悠长的道,走了好大一会儿,直到确定所有人都看到她出了府,才大步跨前,如同怕被发现一般,一溜烟跑了。
谢斯屏蔽了左右,只留碧桃一人在守门。莹莹日光透过树叶洒进来,照在一位妇人的脸上。那妇人脸上虽有沧桑之意,但仍有几分姿色,不难看出曾经的貌美。她眉头紧皱,十指紧扣谢斯的双手,眼睛忽闪着泪花。
半晌对视,谢斯早已泣不成声。
第二日,谢斯身旁的碧桃便不见了。无人注意过这件事情,就如同往日里无人注意谢斯一般。
没有人会觉得对于刘义康对谢斯是有爱的。若不然,谢晦获罪,怎能不牵连刘义康?其次,刘义康在朝堂之上,竟无半句帮谢晦之语。此事,在这偌大的建康城,早已传开。落在彭城王府,这已经是一件顶了天大的事儿了。
赵氏回过神来要比谢斯晚一些,看诊的郎中在府中住了三日,谢斯方才清醒。赵氏不是个省油的。嘴碎,是全建康城最怕的事情。这也又是妇人之中常做之事。无非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赵氏身边的丫鬟,名唤秋叶,是来彭城王府中的前一日,有人塞给她的。是个细心的丫鬟,也是个同赵氏一般的人物。此时看着赵氏睁开了眼睛,便是伺候汤水,伺候饭食,也是个耐心的。
说起来落水之事,那秋叶的嘴巴就像合不上的一般,将府中的大小事,全部都抖落了一遍给赵氏听。若说在大宅院里生存,当以明哲保身,却偏有人把自己当做当家主人,非要在枪口上撞上一撞。这不,赵氏在听闻这所有事情之后,便找了借口让人寻了刘义康来,哭闹一番之后,得了刘义康好一番哄劝,并要明日便见得一池荷花,这才作罢。
原想着这二人以后更是如胶似漆了,却不想,从那没多久,赵氏竟不愿与刘义康同睡,只说是为了孩子着想,怕伤了孩子。
眼看着谢斯和赵氏的肚子一天天的大起来,赵氏也是没有消停,大事不找,小麻烦不断。谢斯依然的好商好量,只要不伤及自己好孩子的性命,如数当做是玩闹罢了,倒也心宽。
转眼便到了隆冬,已经下了三天大雪的建康城,丝毫没有要停雪的意思。一个瘦小的身影在北风中瑟瑟发抖,她穿了套棉袄,又披了大氅,却依然经受不住这刺骨的寒风。
身影在彭城王府停下,她熟练的开门,找到她最应该到达的地方。等待她的,是两位躺在床榻上的大肚子女人。
纵然门前婢女如云,纵然宋仁请了三位稳婆来接生,都没能被叫进房中。
房中,年龄小一点的女子见到她,连连招呼:“碧桃,你可回来了。快,我好像要生了……”
这是件大事,彭城王府一个个的心急如焚的等待着,只怕那小主人生了下来,给这凄凉的冬天增添一份色彩。
不光是谢斯这边,就连赵氏那边也没能闲下来。那赵氏听闻谢斯要生了,先是心头一震,之后却又突发腹痛,那情形,跟快要临盆的谢斯一模一样。也是如同谢斯一般,赵氏只请了一个稳婆进卧房,更是只有秋叶一人在旁伺候。相较于谢斯,赵氏仿若更为痛苦些。整个彭城王府,无不回荡着赵氏的呐喊声,声声震耳欲聋。倒不像是生孩子,反倒像是受到了惊吓般,时而又像是得了某件宝贝之后的狂欢。
这声音,一直在指引着王府的去向,或是焦虑,或是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