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俊臣直起身来恭谨地说道:“圣人,郡王自小是您看着长大的,他断然不会做出对您不利的事情,再说您这小惩大诫也有些时日了,他还是咬定了先帝遗诏不在他那,看来十有八九是真的。不如先给他官复原职,再观察观察,不能因为这一件事耽误了您的大事不是?”
女子的面色缓和了许多,显然来俊臣这番话深得她心,她也相信就算那个小家伙手里真的有先皇遗诏,只怕他也不会拿出来阻碍自己。之所以要敲打敲打他,也只是做做样子罢了,交出来就交出来,没有也就算了。更何况先帝到底有没有遗诏都还是个未知数,将来可能还要杀很多人,但是自己在乎的人已经死的够多了,自己不想落得个孤家寡人,日后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先让他滚回他的大理寺吧。”
“是,臣这就去办。”来俊臣松了一口气,心说自己这是又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自己这位主子实在不是一般人,稍有不慎,只怕要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来俊臣。”
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来俊臣心里“咯噔”一下,刚刚松下的心弦此时又绷了起来。但是转过身来跪倒在地,他的脸上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多年来的官场摸爬滚打让他熟练地掌控了自己的表情管理。
“臣在。”
“很多事情要懂得适可而止,帮哀家办事从中拿些好处,哀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不能寒了你们的心,但是你们要懂得收敛。”女子没有再说下去,但是其意不言自明。
来俊臣背后已然出了一身冷汗,但是表面上仍然恭谨非常地答道:“是。”
“你退下吧,哀家乏了。哦,对了,岭南送来了不少荔枝,一会你给郡王带些过去,那孩子,最爱吃这个,这段时间也苦了他了。”说到此处,女子的表情竟然有些落寞,竟是与一个母亲谈论自己的孩子的样子一般无二。
来俊臣更加庆幸自己没有对这位襄武郡王动用自己的那些“小手段”了,若是真的对他动了手,过了两天自己的主子回过神来消了气,只怕自己的脑袋现在还在不在很难说。
“是,臣这就去办。”
刑部天牢
幽深的巷道晦暗阴沉,偶尔有手铐脚镣碰撞的声音撕破这沉寂的黑暗。远处沉重的牢门缓缓打开,一束微光照进了这大唐帝国最底层的监牢。
一双圆滚滚闪着绿光的眼睛骤然收缩,用余光看向了光明袭来之处。
“嘟,嘟,嘟。。。。”
由远及近的脚步轻在脑海中回荡,一个隐约的轮廓浮现在脑海当中。
“用了三十六步走到监牢的一半,此人一步一尺余,身高不会超过七尺。”
“嘟,嘟,嘟。。。。”
“官靴有刻意加厚过,脚步听起来有些轻,但此人身高不算矮,应该不是出于增高考虑。那只有一种可能,此人比较节俭。右边的步子迈得比左边的重?此人要么跛脚,要么右手拎了东西。”
“嘟,嘟,嘟。。。。”
“脚步先轻而后重,说明此人是脚尖先着地,这种人不希望别人注意自己,而自己也不习惯打扰别人,应该没什么朋友。”
“嘟,嘟,嘟。。。。”
“嗯。。。荔枝香。。浓淡均匀,还有些特有的酸味,岭南的贡品荔枝!从宫里来的?。。。到天牢来,身上却没感觉到戾气,应该是来找我的,看来我要出去了。”想到此处,李璄伸出爪子捋了捋自己的胡须,脸上挂起了一个莫名的微笑。
抬起眼睛,来俊臣已然在牢房前站定深施一礼。
“郡王,太后让我来放您出去,您可以回大理寺了。”
来俊臣始终没有抬起自己的眼睛直视眼前“人”,只因为他的长相实在是过于怪异,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一只人形大小的“妖怪”,只见其样貌与那白猫一般无二,却偏偏口吐人言,与人类别无二致。至于为何生得这般妖怪模样,圣人与先皇却偏偏对其偏爱有加?此等宫闱秘事,朝中一向讳莫如深。只是有传言这位襄武郡王乃是太后与先帝亲生,只因其生而为妖,故此才没有诏告天下,一直养在宫中,而先帝驾崩之时更是含着最后一口气加封其为襄武郡王,还让其担任了大理寺卿。以现在圣人对其的态度来看,恐怕这最荒诞的解释反而却最接近真相的答案。
来俊臣这边正想着,牢房内传来了一个有些慵懒稚嫩的声音。
“你食盒里放的是岭南荔枝吗?”
李璄闭着眼睛用鼻子嗅了嗅,显然这个味道让其极为欢喜,脸上的胡子随着呼吸一翘一翘的,显得与家猫一般无二。
来俊臣心说果然是只猫,嗅觉如此灵敏,自己分明闻只能闻到这监牢中的酸臭味,他居然可以透过食盒闻到其中的荔枝香?当真让人啧啧称奇。
“回郡王,正是刚从岭南送来的荔枝,圣人心知郡王有此一爱,这才令下臣给郡王送来。待郡王回大理寺时可以带回去吃。”
李璄歪着脑袋明知故问道:“太后这就放我出去了吗?”
来俊臣面色恭谨,与先前在太后面前的样子差不太多。
“是,圣人舔犊情深,哪里会真的为难郡王你。。。”
言道此处来俊臣似有深意的看了李璄一眼。李璄两只闪着异色微光的眼睛一眨一眨,也直视着来俊臣。
“来俊臣,有些事你可以乱想,但是别瞎猜,有时候猜错了可是会掉脑袋的。”
来俊臣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道:“是,是,臣只是感慨圣人与郡王不是母子却胜似母子,这才失言了,郡王莫要怪罪。”
李璄笑嘻嘻的打量着来俊臣,一条白色的长尾巴在身后晃来晃去仿佛自生灵智一般,他缓缓走到监牢前,伸出他的“手”拍了拍来俊臣的肩膀。
“你啊,真是聪明绝顶!实不相瞒,我会算卦,你想不想听听我给你下的谶言?”
来俊臣低头颔首道:“下臣洗耳恭听。”说着将脑袋凑近了监牢的栏杆。
李璄将脑袋探到来俊臣的耳边小声道:“聪明反被聪明误,吐丝做茧终自缚,你恐怕会不得好死。”
来俊臣的表情僵在了那里,但随后便深鞠一躬道:“谢郡王提点。”口中道着谢,手上也没闲着,这边便亲自将牢门打开侍立在一旁。
“诶,不谢不谢,来大人办事得力,想来还要风光好些时日,日后还要靠来大人多多提点才是。”李璄哪还有刚才的鄙视之相,走出牢门的他样子似乎十分讨好,宛如换了一个人一般。
来俊臣更是个顺杆爬,他比李璄的神态更加恭谨。
“哪里的话,所谓不打不相识,我与郡王那也真是一见如故啊!以后同殿为臣,更要多多亲近才是。”
李璄抱拳拱手:“一定,一定!那小王就先走了?”
“下臣还有公务,就不送郡王了。”
“岂敢岂敢,您忙着,那我走了啊。”
“恕不远送。”
“您留步。”
李璄接过来俊臣手中的食盒转身走向了牢门,就在二人擦肩的一瞬间,两个人的脸上同时换上了另一种表情。
李璄的眼中重新浮现出了一丝轻蔑,好像在说“无耻小人,咱们走着瞧。”
而来俊臣的眼中则是多了一丝阴冷,好像在说“此子不除必是大患。”
前途晦明路一条,泾渭分流道扬镳。大唐山雨风来处,虎态出笼,一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