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五门
第一场
第一折
提示：要走的路很长，一方面是人间百态之上的有所追求有所安慰，生命是怎么一回儿事，应该怎么来安排自己；另一方面的所谓向内走，往里边行，力图通过对记忆的探求，也就是脑海深处的存在，来印证外面不完全的部分。
当然都是一家之言，这正是小说允许的自由。人人都是戏中人，演的却不是假戏，冷暖自知。采用场、折的形式也只是一个形式，图个新颖，走着走着就会忘记了而处处是舞台。
舞台移出来。幕布飘漾和垂挂。
一位面孔干净的小校已经站在舞台左侧。我们已经习惯了自左至右，就算说起中心来，也不以为正中心是中心，而是偏左一些。
你偏右也可。正中心是个奇特的别扭，就如普通房屋的非子午线，总要偏开一些。
小校手中扯着一根不到两米的链子。棕色。式样是一颗枣儿大小的大珠子间隔着一颗樱桃大小的小珠子，两端有木把。用得久了或者也不能否定珠子颜色的辉映，是浅一些的棕色。
把链子展了几次，大概是审视有些脏了，就把链子挂在脖子上，不知道从那里掏出了一块浅色布擦拭起来，包起链子来往上捋。
差不多了就把链子拿下来左右交换一下，在同样的一侧捋拭干净。
舞台右侧另一个个头矮一些的小校上场。
“宁，你在这儿？正找你呢。”
然后颇感兴趣地上下打量宁脖子上的链子，说：“有各式各样的链子，粗的细的长的短的，戴在手腕上、臂弯里、腰间和腿上，说也有微小的链子可以套在手指或脚趾里，甚至装配到眼中、心中、灵中。可你这链子，我怎么没有见过呢，看着很奇怪。”
抬起手去摸。
宁推搡了矮个子一把，“去去，就你懂得这些。我这沐天锁链有二十多年没用了，你自然没见过。”
矮个子，沿，说，“又开始胡诌，还沐天锁链，锁链？环环相扣的链子才称得上锁链，就是一个圈套一个圈的。锁链之名，即表明了它的形状也解释了它的功用，每一个环就是一把锁。当然了，最单个的锁链叫做环，指环、手环、臂环、脚环、趾环或者头发之环，也在身上、心上、灵上。
你这个又不锁不闭的，叫什么锁链？”
宁觑了沿一眼，“沿啊，你不愧是教师老梅的得意弟子，开口闭口就是身心灵。管他什么锁链呢，不就是要锁住人嘛，也无非就是肉身、心灵和生命。”
“得得，还说我呢，”沿回击过去，“你不也是身心灵一起来吗？”往身后扫了一眼，怕被偷听了似的，“不过你别老是人人人的，锁人拿人的，老梅听到的话又得要罚你了。”
宁不忿，理直气壮，“他那是顽固加僵化。说人怎么啦，你和我都是从人来的，或者说现在也还是人，不就是他的根底不是人吗？”
“你小声点。”
“他的意思咱都明白，”宁松下口气来，“就是要有生灵的大视野，不要独独着眼于人动辄是人，毕竟我等和人的确不一样了。”
换了个话题，“你不去拾掇自己的东西，提前做好准备，跑我这里来做什么？”
沿这才想起正事，庄重言道，“这不是找你来了吗，不是我，是西院让我来找你，说不把小菊那小子薅回来你就不要去领今天的火精了。”
“那混小子是不是又去了石壶山？”
“西院没说，但应该就是去了石老头那里，这段日子心都野在那里没动弹呢，要不我陪你一起去石壶山瞧瞧？”
“瞧什么瞧？我倒是希望小菊能够多往‘识文解字’阁跑跑，但西院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就怕追到细枝末节上去了。我自己去就行。”
舞台灯光暗了一暗。
从后墙上跳下来一个扎着朝天辫的小鬼。
“不带着我沿哥，你自己去，是不是怕碍你什么事啊，我可知道紫曦姐今天在家呢。”
“小混蛋！”宁抓住小菊的肩膀作势抡起了巴掌就要扇下来。
小菊顺势蹲下身子来，一面求饶，“莫打，莫打，今天我听到了‘天梯’的消息。”
重磅炸弹！天梯？天梯的消息？宁放开了小菊，沿也紧忙凑过来弯下腰认真倾听。
“拿来！”
盯着小菊伸出的小手，沿没敢怠慢，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纸包放了上去。
“紫土？谢谢小岩哥哥。”
沿哥哥得意地说：“还不赶紧说你的‘天梯’？”
小菊背起手，略弓着腰，粗着声音兜着圈，模仿着石桂舫。“就算汉字是一种密码文字成为了某域的通行文字流失了一部分，但其实是密旨的说法没有人怀疑，这种说法来源于六六大陆的栩园，称一般人看不懂。说的完全不是长生不老药，但和生命和历史有关，所以后代人对天梯岛从未放下过寻找，因为天梯和栩园颇有瓜葛。”
虽然信息量很大，但完了？
“完了呀，石伯伯就说了这么多。”
宁和沿很期待地望着小菊，“你再想想。”
小菊又故态复萌，背手转圈，在复述“我们不仅仅是我们自己，”可是忽然就哈哈笑着狡黠地跑远了，不忘打出来一个银白色的小球，“你们自己去看，自己去想。”然后自右侧下场了。
（宁和沿这哥俩捞起小球，这里面是小菊今天的相关记忆，被他搓麻线一样搓成了小球扔了出来之后就溜之大吉了，又贪着不知道去哪儿玩去了。
毕竟年龄还小，没学会发送意识和接受意识那样的玩意儿，家里也不允许。虽然方便，一个意念的碰撞就得知了对方的所想，也能把自己的意思送出来，但山庄有规矩，没有年满十六岁不得学习和使用。
有了守护好自己意识的能力之后，也就是至少具备了三重隔离墙，才被允许使用。）
两人把小球捧在手心，充满好稀奇地仔细视听起来。
二人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地紧随小菊其后下。
舞台左侧一老翁上。
本人石桂舫，石壶山山主、“识文解字”阁阁老，居年七十一岁，欲所随心已经一年了。不像？谢谢捧场的诸位君子了，看起来老朽依然年轻，真是愧不敢当又可喜可贺。
郑重的介绍需要一大堆的自我标榜，我就节约一点，不长篇大论。
我的名字叫石桂舫，石桂舫是我的名字，什么意思？石桂舫代表着我，我是挂在这个名字之下的一个人。
父亲爷爷通手山主，这些称呼都是特称，不用用到我的名字也指的是我。
在山下，人们指指点点，那个老头又来了，哪个老头啊，那个叫石桂舫的老头，这样说才对，对吧。
更远的地方，老头很多，我就要极力推荐自己的名字了，石桂舫，方便记住我。
提起石桂舫，马上心间就浮现出我来了，饱含敬意和亲切，年老心不老，一肚子学富五车的学问，经天纬地惊天动地。
差山上的役使出门办事，送个信或者收取个货物什么的，要点到我的名字，我是运作过程的重要节点，役使们是奉了我的名行事。
如果老陈或者小刘把事情办砸了或者态度恶劣，狗仗人势，哈哈，这个比喻不太贴切，人们不说老陈小刘，说是石壶山的人，是石桂舫那老家伙的代表，素质咋这么差呢。
本来是奉我的名，在我的名义之下，也就是我的高风亮节优良美德加持给了役使，役使又在过程中送给了别人，让我的美名传遍宇内，不，是山下。
这么说吧，我名下的人要和我一样磊落光明高瞻远瞩，而如果不是，那就是辱没了我的名。
为了防止这个，训导和操练是必不可少的功课。
口口念念要记住我的名，来亲切我的名，感激和颂扬我的名。或者想着我至高无上，要敬畏和感念我的名，我的名字要成为一种信念，一股力量，一段神奇。
洗脑？不，不，这个词汇太前卫了，也太敏感了。狂妄？不，不，我只是想震撼到你，想把你划到我的名下来，让我们一起幸福和快乐。
下面是操练，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大家一起加入进来。冷眼旁观，你只能是冷眼，最后化成了顽石；加入吧，火热地加入吧，我们是洪流，我们是温暖，我们是惊心动魄我们是安宁和解脱。
（石桂舫挥舞着大手，跳着脚，满脸满身的高亢和兴奋。）
我和一起念：石桂舫是个好人！
石桂舫是个好人！
石桂舫是个好人！大声地喊出来！
石桂舫是个好人！
这是出声的，石桂舫是个好人！声音包围了自己，声音里有狂风有大雨，有鲜花有阳光，天下万物无不随之起舞，凝成一个声音，石桂舫是个好人！
好，现在默念：石桂舫是个好人。
请在自己的脑海轰响：石桂舫是个好人！
请在自己的心口胸腹刻印：石桂舫是个好人！
又在自己的下腹部，下丹田那里流淌出一声声音：石桂舫是个好人！
把这三个地方凝结成一个地方，波动而深情：石桂舫是个好人！
这颗珠子里面蕴含着一个小人，也分上中下。上部说：石桂舫是个好人！
中部也鼓荡：石桂舫是个好人！
下部也不甘落后：石桂舫是个好人！
你的整个身体就是一个经久不息的声音：石桂舫是个好人！
我们的体外，我们的世界，我们的宇宙也传来一个插着翅膀的声音：石桂舫是个好人！
外面的声音对应着里面的声音，比谁的声音更大：石桂舫是个好人！
外面的人上中下，里面的人上中下，上对上：石桂舫是个好人！
中对中：石桂舫是个好人！
下对下：石桂舫是个好人！
外面的自己和里面的自己串起来，自己是一个大圆上的一个点，这个点上如同燃烧一样，处处回荡着一个千真万确顺理成章的声音：石桂舫是个好人！
身体的更深更深处，无穷无尽，声音一路轰鸣：石桂舫是个好人！
身外的天空深处、宇宙边缘，声音就是命运：石桂舫是个好人！
我们自己就是声音，声音就是自己：石桂舫是个好人！
石桂舫是个好人！
石桂舫扯起了嗓门，手做喇叭状，热血沸腾地问：诸位君子们请告诉我，我石桂舫是个什么人？不见异口同声，声音却爆炸出来。“石桂舫是个好人！”
幕布慢慢合拢，石桂舫鞠躬，招手，飞吻。“我会一直记得你们，你们也是好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