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凝刃,划破手腕,灼热的鲜血从中喷涌而出,像一条小蛇般盘旋游走,汇聚成地上一滩血泊。
墨尊撕裂衣物包扎好伤痕,然后闭上了眼睛,凝神聚气操控起地上那摊血泊。
此乃南荒巫术,名作以血化灵,以墨尊现在灵力枯竭的状况,想施展保命的那一招,就只能用这种邪门的异术加以辅佐了。
“星灵在上,还请两位老师……庇佑我吧!”
火速蔓延的飞快,林子里到处喷射着炽热的火舌,用不了多久,就会烧到墨尊所在的位置。
墨尊汗如泉涌,因为火焰的灼烧,也因为他现在已经耗尽全部心血。
生死存亡,就在下一刻知晓!
一团微弱的光亮在他胸口浮现,光亮随着空气晃动,如同火焰一般。这就是一道火焰,一道纯白的火焰。
烬炎!
墨尊双手撑在地面上大口喘息,看着眼前指甲盖大小的一缕白色火焰,眸子里透露出死后余生的庆幸。
“居然……居然真的完成了!”
确实是死后余生。
烬炎乃是火中之极,近乎于道。哪怕是寻道阁所记载的万法之中,也是最为上等的一类火焰。
墨尊费尽心力也只能够凝聚出眼前这缕微不足道的烬炎,但就算只有这么一抹,其品阶也远在焚烧林子的凡火之上,足以庇护墨尊于火中无恙!
林火越烧越近,但已经没有最开始那种灼烧之感。纯白的火苗漂浮在空中,如同君王般高傲。任林火熊熊,终归不过臣民!臣民见君,何不跪拜!
烬炎将逼近的林火尽皆吞噬,进一步反哺于墨尊,让他枯竭的灵力得以缓缓增盈。
墨尊身遭散发着淡淡的黄色光芒,如同正燃烧着的火焰。但这并非火焰,而是他依借术法所作出的伪装。林外烟岚虎视眈眈,他绝不能有所暴露。
依靠着万法皆通的本事,他就像一条变色龙,在黑暗中匿于阴影,在焚火中化身烈焰,来寻找着自己的生机。
但生机还是被牢牢威胁着,聚精会神控制着烬炎的墨尊倏忽睁眼,不顾一切地凝聚身上全部灵力,将所有掌握着的防御术法以最迅疾、最疯狂的姿态一股脑甩了出来。
“你疯了?”借助魂意观测着四周的影子并没有发现什么异象,墨尊是在防备着什么?
墨尊没有回答,连一个念头都没有回应,他将所有都倾泻到此刻的防御之中,灵力,精力,一切!
那是一种大恐怖!一种即将揭晓生死的大恐怖,一种只有完全信任自己的直觉才能抵御的大恐怖!
那是一支箭!
一支普通的烟岚制式羽箭,但其中附着的武意和巨力,注定了这不是一支普通的箭。
无迹可寻!无处可躲!
炎御?破碎!
冰盾?破碎!
镜术?破碎!
那一箭笔直地射向墨尊的胸膛,沿途所有防御皆在一刹那被洞穿破碎。
墨尊胸前只剩下最后一道壁垒,那是一缕纯白色的火苗。
箭过无痕,如同清风拂过。
将火苗吹皱。
然后熄灭。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林间烈火还在继续燃烧。现在,已经没有君王来压制它们的贪婪,它们可以肆无忌惮地蔓延。
将一切,化作灰烬。
……
新昭然保持着开弓的动作,若有所思。
三天前,曾有一支羽箭从云京朝岚煌两国的边境射去。
那一箭划破云空,贯穿天际,留下的箭穿云洞至今还未消散,给沿途的人带来莫大恐惧与震撼。
但同样也给了另一些人启悟,新昭然就是其中之一。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体会,明明什么都没有得到,却又像什么都得到了。就像他明明不知道那个方向有什么,又像知道那个方向有什么。
于是,张弓,凝气,射箭。
这是一个非常愚蠢的决定,仅仅依赖着一种连直觉都算不上的东西的指引,他便倾泻一切力量射出了这一箭。以他现在虚弱不堪的身体,便连一个三岁小孩都有可能在此时杀了他。
但也是最为明智的决定。他能感受得到,一股更为磅礴彭拜的力量正向浑身的经脉蔓延,将他刚刚释放出去的灵力替换。
活跃,律动,新生!
“恭喜首领修为大进,恭喜首领突破灵境!”有烟岚眼力不俗,前来向他祝贺。
原来是突破了么?难怪如此痛快,如此尽兴,如此……满足!
新昭然放下长弓,毫不遮掩脸上的惊喜。
现在,还有一件更能令他满足的事要去做——杀死那个怪物。
他一手倚着长弓以免虚弱的身体倒下,一手掏出烟火母符,发出他境界突破后的第一条命令:
“搜!”
……
作画一般,将湛蓝泼墨天空,浸染黑夜的纸。绘上一圈朝阳,点缀几笔红霞,添上几朵云彩,最后抹上一笔喧嚣,名作清晨云京的绝世名画,便在人们的睡梦中,悄悄完成。
不论九百里外的那片林子如何火光滔天,都燃不到这座宏伟的京城里来。人们纷纷从美梦中醒来,施施然地开始一天的新生。
是的,美梦。不是比喻,不是夸张。不知从何时起,这座城市居民的入眠,便只剩下安然。城里的居民可能不会做梦,却绝不会遇见噩梦。因而,云京也被誉作“无魇之都”。
但总有些人,不愿意投入到虚幻的梦境,他们更愿意在现实中纵情欢乐,哪怕彻夜不眠。
云京风气开放,商业繁荣,这造就了一大批青楼瓦舍、赌场酒楼的兴盛。场子有了,客人往往络绎不绝。而这家赌场,便是通宵喧闹的场子之一。
“大,大,大——”
“小,小,小——”
赌场里一片喧哗,彼此交错的两帮人放开嗓子大喊,有的连脖子都喊得通红。似乎喊得越起劲,意愿越有可能成真。
此时不过清晨,此间却已如同晌午闹市,其中不少人更是已经在此通宵达旦。而就在这处闹市之中,有一个人极为特殊。
他身穿白衣,相貌俊朗,与其说是赌客,单看容貌气质,倒不如说像个书生。只是看他挥筹这般豪迈,嘶喊如此起劲,显然也是个老赌客。
白衣显眼,浑身带着股抹不去的书卷味儿,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应该颇为出众。但他又好像天生就该属于这儿,赌赢了纵声大笑,输钱了捶胸顿足,浑然天成,没有任何人会觉得他突兀,便连跟了他好几年的书童,来来回回绕了两圈都没注意到他的所在。
“这位大叔!让一下,谢谢了啊!”“谢谢大哥!”
小书童一路辛苦地挤开人群,昨晚主人喝完酒连衣服都没换就跑了出来,他还是顺着那股好酒的味儿,才终于找到他那个外表光鲜,实则邋遢的不行的主人。
“云先生云先生,咱快回去吧,寇先生上门来啦!”小书童扯扯主人衣角。
白衣男子又是砸出几枚银锭,浑不在意地说道:“他来就来呗,你把我书房屯下来的案子给他送过去,那么多案子还嫌招待不好他?别烦我,再让我玩几把,赢的钱给你买糖葫芦吃!”
小书童委屈巴巴地说:“先生别总把我当小孩子啊!而且寇先生说了要让我把你带回去的!”
云姓男子已经显出不耐的神色:“他说了你就听啊!我买给你的糖多还是他买的多?我再玩三把总行了吧!”
“可是寇先生找到了那几瓶花隐月,说你每晚回去一刻他就喝掉一瓶呢!”
云姓男子瞬间变了脸色,急忙拽开书童扯着他的衣角,撞开人群往门外冲去,“姓寇的那个天杀的!把酒给老子留着!”
“赶着投胎啊你!”一个被撞到的赌客啐了一口。
“对不起对不起!”小书童赶紧替主人道歉,接着又朝主人追去,“云先生你等等我啊!”。
云姓男子哪肯停下,不一会儿就将小书童甩得影子都看不见,没过多久,便气喘吁吁地跑到一座豪门府邸前,府邸门匾上的“云”字分外显眼。
男子片刻都不肯驻足,无视了一路上仆人恭敬的问候,径直朝书房冲去。
“姓寇的!口下留情!”人未至音先到,喊完了话,书房大门才被他撞开,冲劲之大,楠木门都被撞得晃了几晃。
书房里,一名中年男人正坐在书桌后的位子。一手持笔,一手拿着一个精致的小瓶,似乎之前尚在写字饮酒,好不快哉。
中年男人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面容清瘦,鼻高唇厚,方正之中带着一份威严,只是此时的威严被眼中的一抹诧异代替。
“和月,老师教导你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呢?你这般着急作甚?”
云和月咬牙切齿的道:“老师还教导过不问而取是为贼,你取花隐月时可问过我没?你这样与贼子何异?”
“嗯?既然已经是贼子了,那我便当到底吧。”中年男人说完便仰头举瓶,一股不饮干不罢休的气势。
“别别别,我错啦!师兄您怎么可能是贼子?寇首辅!寇大学士!寇大君子!我错啦!别喝啦!”云和月虽是在道歉,但目光全程都在盯着那精致的酒瓶。
只是看寇歇一副不肯罢休的模样,他只能最后哀求道:“好歹给我留上一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