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信响了。三更半夜的，谁会短信我呢？不会是童莳吧，难道童荀已经联系了童莳，告诉她一切了吗？傅苡哲憋着气，打开了短信，童荀的留言让他如释重负，在床上连着翻了好几个跟斗，感动得一塌糊涂，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此时的心情。“童莳说得没错，你真是一个难得的好女孩！”傅苡哲回了短信。窗外天色渐明，新的一天终于到来了。
Tomas第二天就来找童莳，告诉她自己的考虑结果，他会继续跟进项目的进展，但在调薪和提成比例的问题上也不退让，要童莳马上给出明确回复。童莳说，这个需要经过钱江海和林展飞的同意后，才能确定，她一个人做不了主，公司制度就是这样规定的，不过这需要几天的时间，因为林展飞在国内。童莳还特别提醒Tomas，项目应标已经到了紧要关头，如果这个时候因为某些不必须的内部沟通问题对项目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影响，那么对哪一方都不好。Tomas领会了童莳这句话中隐藏的含义，看来“业界口碑”这张王牌还真起了作用。其实，童莳对这招也没有抱太多希望，如果Tomas铁了心孤注一掷，那可真没辙了。因为，在咱国内，所谓的口碑是无法作为跟员工谈判的筹码的，在利益面前，口碑的分量太轻了。
这次谈话，着实对童莳是个考验，昨天的沟通怎么说也做了周全详细的准备，基本上照着已经翻译好的内容念就行了，可刚刚的对话完全是现场直播版的，童莳一边要仔细倾听Tomas说的是什么，一边还要急速地想对策并翻译成英文说出来。好在，双方对话的语境非常明确，除了项目，就是调薪和提成，这些词语童莳早已铭记在心，因而省却了找不到合适的词来表达的尴尬，虽然避免不了磕磕绊绊，但还算顺利。Tomas出了会议室后，童莳摸着发烫的脸，暗叫惭愧，想必Tomas也在纳闷，昨天对话如流的自己，今天怎么像变了个人？难道睡了一觉，得了失语症不成？
钱江海没想到童莳这么快就让Tomas的气焰消退了不少，正如童莳猜测的那样，对付Tomas这种人，钱江海有的是招，之所以摆出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就是想把球踢给林展飞，给林展飞找点麻烦。要说，老钱跟林展飞之间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他就是看不惯林展飞的为人和做法，仗着自己深受王总的青睐和关照，整天飞扬跋扈，搞集权专政，把区域的人权和财权全部掌控在手里，害得这些个总代表们一个个成了摆设，空有一个头衔，一点儿实权都没有，想招一个人、用一笔钱都要经过他的同意。尽管，几个总代表之间也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大家都有一个想法，就是让林展飞早点走人。但这个有点难，因为林展飞并不完全是靠着领导撑腰坐上总经理位子的，他的确有几把刷子，自打他上任以来，区域的销售业绩翻倍地往上涨，王总当然挺他了。所以，看清了这个形势后，几个总代知道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自己走人，要么先忍着，时不时地瞅准机会给他找点闹心的事，总之不能让他消停，他一消停，他们就没法消停了。
Tomas的事暂时告一段落，童莳准备跟蒋晴过完匈牙利代表处的人力资源工作后，就按照林展飞的要求去波兰处理外籍员工流失率高的问题。她在第一天给团队成员发的类似于pep talk的邮件，大家均一一回复，无非是欢迎新领导，表表决心之类的。之后，童莳又单独给波兰HR Monika发了封信，问询代表处外籍员工的工作状态和面临问题，本来她也想直接打电话，但考虑到自己在英语沟通方面仍存在障碍，还是决定发邮件。
到匈牙利没几天，童莳明显感觉到钱江海忽冷忽热的态度，不，应该说，是对自己比较热，对蒋晴比较冷。在老钱的眼中，HR就是总代的小催巴儿，属于随叫随到的那种。除了总部伊斯坦布尔有孔楠这样的中方行政经理外，各个代表处只有外籍行政人员，对于总代而言，有些事，是不方便叫外籍人员去做的，HR人员就成了最合适的对象。因为老钱认为，在代表处，只有HR不直接产生经济效益，不见客户不签单，所以，HR不需要创新，不需要所谓的原则和制度，只要总代让做什么、怎么做，就可以了。偏偏蒋晴就是个较真的主儿，做事一板一眼，很少变通，撞上南墙也不知道拐个弯儿，更甭说去做些钻空儿和擦边球的事。摆明了，老钱对蒋晴不太满意，他在童莳面前没有明说，可字里行间处处透露出不满意的情绪，童莳不是傻瓜，当然知道老钱的用意，他想让童莳把蒋晴调到其他代表处，再换个人过来。童莳没做任何表态，只是说自己刚来，还需要进一步熟悉区域和各代表处的工作，而且HR团队肯定还有很多需要改进和完善的地方，也请老钱对HR团队多多给予指导和建议，帮助他们成长。
老钱的话，童莳没有对蒋晴说，关键是，说了也没用。Serena说得没错，蒋晴的倔和硬，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的，何况，她的自尊心还不是一般的强。尽管她的外表和举止已经国际化了，但是思维和意识还是很本土的。所以，童莳只能在沟通工作的过程中，不时对蒋晴的一些做法提出善意的不露痕迹的提醒，首先肯定她的做法，再建议她，有些问题也可以换个方式来处理，并让她自己去比较哪种方式的效果更好。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过完了代表处的所有工作，从招聘到薪酬到培训再到员工激励职业发展，总体来说，整个状态还是有条不紊，童莳放心了不少。
给Monika的邮件已经发出了两天，一点儿回应都没有，对于做事风风火火的童莳来说，一向对上级的问题和邮件都会在第一时间进行反馈，即使有时无法当时给出明确回复，也会告诉上级何时之前定有结果，让领导心中有数。可自己的邮件到了Monika那里，怎么就像石沉大海了一样呢？也许Monika还兼做行政，可能事情比较繁杂，再加上老马是个比较难搞定的人，还没顾得上看自己的邮件吧，童莳对自己说，再等一天。
又一天过去了，还是没有任何消息，童莳沉不住气了，她觉得Monika根本没有把她这个上级放在眼里。带着气恼的情绪，童莳又写了一封“提醒”邮件给Monika，提醒她尽快给自己回复，还设置了回执功能，只要对方一打开邮件，就能收到系统提示。做完了这些，童莳转而问蒋晴对Monika等几个外籍HR了解多少，蒋晴说他们几个从来没见过面，平时的联系就是邮件，只是各自服务不同的国家，彼此之间的业务也没啥交集，所以，不太了解。
尽管这不是童莳头一次当领导，以前在做内刊的时候，也有过一个小团队，但那时她还不知道什么是人力资源管理，而且做内刊的任务和目标非常明确，也极少有变动，因而童莳没有什么管理的感觉。但现在不同了，她本身做着人力资源管理，并管理着一个HR专业人员团队，每天处理着多变、繁杂甚至是突发的事件。
尤其Monika这件事，让童莳越发觉得加强管理的重要性。在国内和Serena交接的时候，童莳曾经问过她如何管理团队的问题，可Serena说，她没怎么管，反正除了总部、区域直接下发的任务，各个国家的HR主要是对总代表负责，代表处有啥需求他们尽力满足就行了。按照公司的规定，国家HR的考核和童莳一样，分别由直线领导和总代表进行考核，各占50%的权重。Serena的做法一般是总代表打多少分，她就给多少分，因为平时对他们的工作状况也不是很了解。但，童莳认为这样做会造成很多问题，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国家HR可能会为了得到考核高分而迎合总代表的需求和意愿，做一些有违于人力资源管理制度或打擦边球、钻政策空子的事，导致HR这个应该是独立操作不带偏向性立场的角色，结果竟和代表处穿了同一条裤子。
童莳看了Serena给她的近两次国家HR考核结果，两个80后杜云山和朱超的评分很高，几个外籍HR也相差不大，而蒋晴则明显落后。童莳很清楚，两个80后之所以得高分，并不仅仅是他们的业务能力和绩效好，还和他们与总代表的关系经营得不错密切相关。要知道，区域的总代表全是男性，80后男生做事又灵活多变，自然容易打成一片。蒋晴是60后，本来在意识形态和思维方式上就和他们大大不同，再加上还要和总代表保持一定的距离，毕竟男女有别，而且她做事又特别较真，总代表评分不高也在意料之中。
很明显，童莳决定，必须拿回对国家HR的考核权，让考核真正起到鞭策和激励的作用。于是，童莳综合了这几年对人力资源管理的认识，以及一直以来被考核的切身体会，制定了一套考核方案。首先每月进行考核，在团队中进行公开排名，然后在半年考核时，每月考核结果占其中30%的权重。半年考核的KPI指标由总部人力资源中心统一分解下发，月考核则没有规定，童莳就在半年考核基础上设计了一份月工作计划和考核表格，要求各国HR结合总部和区域当月的工作重点，以及所在代表处的工作实际情况和需求，在月初填写当月工作计划，并给出权重和完成衡量标准，在月末，根据各自当月的工作实际情况，再填写工作总结和完成率，得出每项工作的绩效分数，最后将各项分数相加得出月考核分数。当然，鉴于每个人都有夸大自己的工作重要程度和美化自己工作成果的倾向，童莳还会对每个人提交上来的权重和完成率的自评部分进行修订，并在与每个人沟通确认后，形成最后的月考核结果。
在将考核方案成文的时候，童莳还考虑了一个加减分项目，即，如果国家HR当月工作得到了区域总经理或总部的表扬或批评，就会得到相应的加分或减分，她把国家总代表排除在加减分项目之外，主要是尽量降低主观因素对考核结果的影响。
方案一完成，童莳就马上发给了HR团队的所有成员，郑重声明，考核从本月起执行，虽然已是月中，但仍需要补填一份当月工作计划表格，并在第二天下班前提交给她。同样，童莳对邮件设置了回执功能，不出十分钟，除了Monika没动静外，其他人都在第一时间打开了邮件。童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封邮件她就没看，居然连考核通知都不放在眼里，看来，得提前去波兰了。
蒋晴非常希望童莳能在匈牙利多待几天，她来了以后，钱江海对HR的事似乎重视了不少，以前他总是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有些工作根本得不到他的支持，而且每次半年考核老钱对自己的评价都不是很高。蒋晴不服气，觉得这个评分和她的努力付出完全不成正比，她认为自己的业务水平是几个人中最高的，为何每次考核排名都靠后呢，因此觉得很委屈，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好，凡事都按章办事，代表处的工作处理得有条不紊，她也找老钱沟通过，但老钱总是说“挺好挺好”，这让她很郁闷。蒋晴私下里跟童莳抱怨过这事，童莳不好点得太明，只能说：“别着急，慢慢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