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叶跑出了密道,看到太宸宫中,李从嘉正坐在案前执笔批折,案牍劳形,加之他刚出摄魄之境,伤神未宁,他的面色过于苍白,原本艳丽魅绝的姿容却在这种苍白下更显独绝,摄人心魄。薇叶放轻脚步,小心地走近他,蹲下身子攥住他的衣袖一角,比划着:“陛下,你需要休息。”
从嘉抬起左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右手却并未停笔,微笑着柔声道:“薇叶,你先出去玩会儿。”
薇叶皱起眉头,俏丽的小脸愁云惨雾,但还是忍住了不再说话,松开手去外殿烦闷地打着络子玩。
从嘉笔下如行云流水,忽而停滞,静静地看着一玄色密本,慢慢勾起唇角,纸上原句“请南朝国主将血影阁谍者李胜之归还,天泽愿出珍宝金银千万”。
李胜之不过是一谍者,自古如影卫谍者皆是死士,命贱者尚不如草芥,天泽这样不同寻常地重视李胜之,真是太有趣了!
从嘉用笔杆敲击着桌案,一下,两下,待紫竹笔杆出现裂纹,他抬手写下“不够”二字,顿笔处墨色晕染开,浊重浓烈。
……
天泽大军退三十里,一步未进已有三日,天泽民间与朝中物议如沸。天石陨落以示天意,天泽出师有名,为国为民,本是占尽人和,民心所向,必然所向披靡,但如今情景,实在让人难以不疑心顿生。
夜色沉沉,信武将军冯定业跪在血影阁中,堂堂七尺男儿,像落入陷阱的牲畜不住瑟瑟发抖,笨得甚至不会躲闪,只会鸵鸟般地将身子蜷成一团,稍稍威压,就肝胆俱碎了。
也怪不得他会如此,血影阁一向有进无出,前些日子他还四处结交,鼓吹天泽大军应该一鼓作气灭了南国,意气风发,快哉乐哉,如今这副模样也是好笑。
座上之人挑开红幔,慢慢走下来,脚步沉稳,周身淡淡的檀香气息令人生疑,但是过度的惊惧让冯定业无法作出判断。那人手指灵活地解开缚着他眼睛的布条和手腕的绳子,在他头顶淡淡嘲讽道:“听闻冯将军逢人便说,若有机会,定愿请缨,缚南主而致之阙下,必不会拖沓迁延以误军机。真是好大的志气和威风啊!”
失了束缚,但冯定业甚至不敢睁开眼睛,慢慢回魂,才勉强睁开眼睛,光线暗淡下模模糊糊地辩识那人的轮廓,待看清了,全身汗如雨下,难以压制恐惧,哆嗦着道:“指挥使大人,下官只是关心前线战事,所以言语有狂放过激之处,但下官对天宸,对陛下,绝对是忠心耿耿啊!”
刘龄挑了挑眉,笑吟吟地看着他,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亲厚地扶起他,“冯大人贵信武将军,年轻时也曾为国披甲上阵,军功累累,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忠心,只是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大人想过吗?”
冯定业战战兢兢地站起来:“请大人提点。”
刘龄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弯的弧度如盈盈缺月,开玩笑般:“因为你蠢啊!”
方才止住的汗,现下又从额上流下,冯定业张开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了,发不出一丝声音,血影阁为暗,锦衣卫为明,直达天命,哪里还有什么生路,想到这里,就好似冬日里兜头一盆雪水浇下,从里到外凉了个彻底,面如死灰。
刘龄根本不看他的表情,捉弄笼中猎物般继续道:“我最讨厌蠢人,但冯大人今日运气好,正巧碰上我有空闲,便亲自来看看你。兵部侍郎何松年,吏部尚书崔浩,刑部大理石萧卓,还有谁来着?都被下面人都审了,只剩你一个,我也只好将就了!”
冯定业扑通一下摔跪在地下,声音粗哑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刘龄怜悯地看着他:“冯大人也不想想,他们那些人,哪个不比你位高权重,后台强硬,偏让你去四处结交,鼓吹煽动,这不明摆着欺负你蠢吗?”
冯定业颤抖着流出泪来,一把年纪的人了,本以为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可以更上一步,没想到为人棋子,后悔晚矣。
刘龄唇角微勾,笑得有几分邪性,一身玄衣如同鬼魅,挥了挥手,便有影卫将瘫软的冯定业架起,他转过身来,收起笑意,淡淡道:“冯大人年迈,我实在不忍你受苦,是你自己招供,还是小可帮你一把?”
冯定业此时看起来垂垂老矣,如风中残烛,颤颤巍巍道:“我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