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3日,不见天日。
游戏世界,雪。
我们再一次载入游戏的时候,我花了半个小时利用经验累积的能力把枪械与刀械的经验值升到了二级。当我自以为能够对新的一局多些把握的时候,却被系统随机投入到了变异模式的地图之中。那一刻我的内心不可谓不彷徨。
在经历过机舱里与另外三个入境玩家的短暂会面后,我独立跳了人生第一次伞。上一局的游戏中跳伞都是全程跟随冲哥的,但是这一场跟随键忽然从我的面板蒸发了。
我闪过很多念头:包括幸运光环的下降导致游戏便利减少;包括系统在慢慢帮我们适应从游戏到世界的过程;包括我们正在一个降维的过程中,一切都还没有结束总有一天我们会成为千千万万原住民一样的存在。
所以我按照冲哥说的,追寻着空中冲哥的影子往那个方向降落。那一刻的天空真可以入画。
当我被降落伞罩在一座欧式屋顶上时我还觉得不可思议,我真的做到了。高空并不会成为我的障碍。所以,烟囱也没有成为我的障碍,我没有什么负担地选择通过烟囱滑落到三楼。
搜寻物资的时候我搜到了一瓶SSRIS药剂(一种星际冷静抑制剂),我不知道SSRIS怎么会出现在《星际求生》的游戏中,但我知道它对我一定有用。我很清楚我现在处于什么样的状态。我一向是一个神经容易衰弱、想象力极为丰富、极为感性而又对某些事情的真相执着于看透的人,或者说医学上所说的HSP(高度敏感症)。
我很需要它。
我不动声色吃下了一颗,而后把它放进我的背包里。游戏地图里所有的装备都可以带回游戏组队和个人界面,但是游戏组队和个人界面的任何东西都不能带到游戏地图之中。这是《星际求生》约定俗成的概念。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星际求生》出现了一些收藏帖,盘点那些年从游戏地图里带回来的千奇百怪的东西。
我想我以后或许会成为一个药品收藏家吧。
我和冲哥很快等来了一场雪,一场独属于变异模式的摧毁世界的雪。
遍地的积雪成为了雪中怪物们的衍生之要,它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杀戮的意志与对茹毛饮血的渴望。全然没有趋利避害的理智。
人生的前二十五年,我与所有星际人一样以为动物们都是在动物园里娇憨卖萌需要人类予以保护的濒危珍禽奇兽。此时此刻我才深切明白,何为恶兽猛禽……
当雪地里的第一只雪怪从积雪中的一个个小鼓包中嘶吼着降生到这个世界时,我似乎能够感知到我发凉的指尖传来的恐惧和属于人类特有的狂飙的肾上腺素。
但它实在不是普通的“原住民”,皮太厚了。几乎不能做到破防。唯一的弱点似乎是它的眼睛,也仅是它的眼睛。
可我不算纯熟的射击技巧和我恍惚的视觉让我没有办法对雪怪的逼近造成哪怕一点威胁。
好在,我旁边还有冲哥。我其实也能感知倒冲哥的散发的紧张,但是她最令我佩服的恰恰是总是能够在这样的情况下冷静下来。冲哥也诚然不负我所望。当两米高的雪怪轰然倒地,我们却没有松一口气。
雪地里,更多的雪怪与雪狐无尽地涌现……那数只看不清行进路线的娇小雪狐正在往三楼飞快得腾跃。
尝试过无法用枪击后,我拿起了一般几乎用不到的“元气武士的光刃”,我好像能够透过冷冽的刃口感受到刀刃划开伤口时散发出的令人窒息的痛感。
第一只雪狐跃上窗台时,我甚至不敢睁眼细看它血红的眼睛和差互交错的齿……我紧紧捏着刀柄,用极大的力量向它兜头看去。当然没有坎向它的颅骨,那太硬对我来说很难有力气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刀刃由于右手使力更大,从右侧偏斜着砍向它脆弱的脖颈。
我当然没有掌握好力道,刀刃方向也歪了,直接砍向了雪狐的腹部。顺着我用力的方向,我把卡在上面的雪狐掼在地上,迸发的鲜血喷洒满我半张脸。我想我现在的模样可能像极了一个电闪雷鸣夜满脸鲜血的、穷凶极恶的杀人犯。
光刃刀柄上的“凝聚/逸散”按钮避免了我无法抽刀的尴尬,光刃消失又重聚,手腕发麻的杀狐犯我本人也将兢兢业业地继续工作。
我将雪狐的尸体抛向壁炉旁,因我见到雪中怪物们对同伴尸体一拥而上的画面血腥作呕,我给予我刀下狐魂一些“鳄鱼”的怜悯。靠近壁炉的雪狐尸体化作了雪水,我当时好像抓住了什么,但是马上涌上来的雪狐让我无法去思考这么多。
雪怪、雪狐、雪狼……一连串的极地动物像是疯了一样向我们这里冲来,悍不畏死的勇气和目光中失焦的茹毛饮血让雪地成了血地。
我的手臂很麻,但我知道我们死守尚有希望,故而绝对不可止息。
直到雪地中一个巨大的鼓包中窜天而起一条巨大无比的“蟒蛇”,全身鳞片都是雪地冰晶,连眼睛都是冷硬的色彩。不要问我为何用探测仪观察却一眼看到了它的眼睛。蛇类本就是非常警觉而恐怖的生物,当你凝视深渊,深渊也在回望你……它的眼睛对上你的,你的肾上腺素会以不同寻常的速度飙升,直到你颤栗胆竭。蟒蛇这个季节是该冬眠的,这个动物不是蟒蛇……如果真说它像什么,会让人联想起一种夏国神话传说中的动物——冰螭。
不过它没有那么关注我们的动向,否则哪怕一个冲撞之间,我们连着半个别墅可能已经是它腹中之物。它挪开大鼓包,露出那一窝密密麻麻令人望之生寒的蛇蛋。即使是它的蛋也有一扇门的大小,很难想象这些蛇蛋孵化完成后又会是怎样恐怖而发毛的场景。
疲惫与恐惧的打击之下,我发麻的手臂终于失手,未能一击毙命的一只雪狐狠狠抓伤了我的手臂。深可见骨的伤口让我直接处于“击倒”状态……本身的无力加上游戏系统强制的击倒锁定让我如俎上之肉一般任人宰割。我看着那只雪狐紫色的不同于其他雪狐的眼睛,即使是死亡也不能停止它精神失常一般的愤怒与仇恨。对着谁的仇恨?对人类。对我。
冲哥把我一路扶到一旁的无窗小室进行治疗。我们只能退居在一个更被动的环境之中。
越是受伤,我反而没有像那些铁骨铮铮的人一样家常便饭视伤口如无物,而是越怕受伤。因为疼痛是一件太难承受的外部打击,对我而言。我当然没有不配合治疗地呼痛打滚。我只是感觉到莫大的悲伤与痛苦。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要想伤口与疼痛,而去感受其他,比如说感受着跃然而至的动物的嚎叫,比如说壁炉里噼噼啪啪的声响与温暖……我忽然想起壁炉旁所有我堆积的雪狐尸体都成了一滩水……猛然间,我抓住了差点熄灭的一缕微光。
雪地怪物怕高温,它们会融化。
当我和冲哥拿着燃料和之前桌上其貌不扬的打火机往窗口之外肆意“纵火”时,融化的、退缩的雪地怪物们终于散开许多。
我该庆幸雪地不是空旷一片的雪地,洒上两大罐汽油的雪原被熊熊大火染得绯红,我脱力地倒在地上,巨大汹涌的难过持续压上我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