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黑色铁甲裹身,笨拙的盔甲却丝毫没有掩得了他从里到外散发着的将军气息,高束的黑色长发和铁甲一样散发着威严寒气,但不知为何,竟在滴滴答答地淌水,几缕头发像是终于挣脱了发束,胡乱地盖在棱角分明的脸上。
他冷峻到令人寒颤的眼神,让在我抬头望向这位不速之客的时候,只觉得自己整个人瞬间掉进了终日极寒的冰洞中去。
而那双幽暗无神到不是活人该拥有的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活气。
而我的亲母一动不动地躺在他的脚下,同样浑身湿透且生死未卜。
这一幕实在是太奇怪了。
我之所以愣住,并不是因为他高得有点过分的身高和凶到能吃人的眼神,而是在看向他的时候,我只觉得疑惑。
这少有客人来访的未时时间,太阳的毒热还未散去,亲父那里刚刚派管家来传了话,此时应该正在和亲母小憩才对,并不应该有如此凶悍的“客人”以这种方式把我亲母带来,让我和我的亲母见面谈心吧?莫不成他是刺客?可这动静也太明显了...
但是.....
别但是了,我努力打断自己,要下这情况,要么是刺客误闯到镜诺阁的小后厨,要么是什么其他原因。总归不可能是和我们一样,闻到这甜粥的味道,想过来尝上一尝的。
镜翎冲过去抱着亲母的时候,离不速之客近到她的肩膀都已经碰到了不速之客挂在腰间的佩剑,但这位不速之客丝毫没有任何动作,只和我一味地对视。
看来短时间内,不会有打架的可能。
我稳了稳神,对镜翎说道,“镜翎,你先把亲母抱到我床上休息,其他的交给我就好。”
“那你怎么办?”镜翎停下拍打亲母的手,有些犹豫地扭头看向我说道。
“你不用管我,我没事的。”我知道镜翎是在担心我,但眼下最重要的,是让还在昏迷的亲母和我的妹妹离这个奇怪的人远一点。
镜翎低头快去思考了一下,再一次看了看我,轻轻地点了下头,抱着亲母起身快速离开了。
瞬时间,本就不大的小后厨充满了更加压抑的气息,不速之客身上不知名的压抑气息像是没了遮挡一般,在小小的后厨里蔓延开来。
我和不速之客就这样对视着,他不动,我也不动,我不知道他武功如何,况且他一身将军打扮,就算不是经常战伐也一定是个武功不弱的人,我不能轻举妄动。
“来者何....”
“尤尊。”
我询问的话刚说出几个字,就被不速之客打断,一如刚才那样,他不说任何其他的话,只回答着“尤尊”两个字。
难不成...他就是尤文玺的次子....尤尊?
“那你....”
“告辞。”
我正想再问问他的来意,这个“尤尊”就又撂下两个字,瞬间消失在我的视野里,完全不给我任何了解他的机会。
“给个机会啊喂!坐下聊聊啊喂!!”
我没好气地冲着已经空荡荡的小后厨门口喊到,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话音刚落,刚刚安静下来的门外又重新响起脚步声,迅速向小后厨逼近。坏了,不会是那个尤尊听到了我的“邀请”,真的折返回来了吧。我整个神经瞬间紧绷了起来,眼睛死死盯着门外,脑中已经开始飞快构想应对的方法。
很快,脚步声已经又回到了门口,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着什么。
“......阿诺!阿诺!”
亲父慌张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到我的耳朵,不仅如此,还有众多应该是府上家丁和护卫们嘈杂的脚步声也在靠近。
我松了一口气,看来是镜翎方才安顿好亲母之后,唤家丁传达了护卫和亲父。
一脸担忧的亲父向着我的方向就冲了过来,一下子抓着我的手,上下观察着我,应该是担心我是不是受伤了。
但是这样的亲昵,我着实不太习惯。
“多谢亲父,若诺无碍,我们快些去看看亲母吧。”
我抽开手,平静地向父亲道谢,同时向屋外走去,父亲在身后欲言又止地看着我,叹了口气,也带着护卫一同往亲母那里赶去。
镜诺阁,是万界府我和妹妹镜翎的住处,因为在整个万界府中部靠里,再加上我一向不喜欢有太多下人整天屋里屋外的穿梭,所以整个镜诺阁并没有几个下人服侍,就连给我们不定时做饭的厨子,都会在做好饭之后过来只会镜翎一声,然后立刻出阁。
而镜诺阁的小后厨又修建在整个镜诺阁最幽静的墨安湖旁边,所以尤尊带着亲母突然出现在小后厨的时候,周围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只是让我感到非常不解的事情是,我和镜翎喜欢清净,阁中没有外人尚且可以解释,但是亲母堂堂元首夫人,怎么会连被尤尊抓走都没有人知道呢,亲母虽然为人和亲父一样爽快,做事说话都不拘小节,但即使如此,身边怎么说也得有三两下人跟着的吧。
我一边思考,一边向我的睡房中走去。
方才和尤尊对峙的时候,我曾嘱咐镜翎带着昏迷的亲母去我的房间,一是因为妹妹终究是女孩,带着昏迷的亲母无法走太远,而我的房间,是离这里最近的地方;二是妹妹可以迅速地安顿好亲母,然后去喊亲父和其他人,这样就算不速之客有什么动作,也好及时应对。
很快,我和亲父一前一后赶到我的房间,亲母此时依旧安静地躺在床上,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了干净的穿上,镜翎在床边紧紧握着亲母的手,满眼担忧地看着母亲;一旁的下人有的在忙着给亲母替换热毛巾,有的在烧着热炉给亲母取暖。
亲母的随身丫鬟焕笑看到我和亲父,立刻在我和亲父面前跪下哭诉:
“老爷、大小姐,都怪笑笑没有伺候好夫人,请老爷责罚笑笑,请大小姐责罚笑笑!”
焕笑是我四岁那年认识的姑娘,那时万家的地位还没有今日如此稳固,我整日随着亲父亲母各处逃亡,有一天在亲父战伐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了一个女婴交给了亲母,亲父说,他在堆成山的尸体里发现这个女婴时,女婴居然在冲着亲父笑,亲父一犹豫,就把女婴抱回来了。取名焕笑。焕笑便一直跟着亲母,从小学习如何伺候亲母,说是丫鬟,其实亲母一直把她当半个女儿养。
“笑笑先起来,亲母这样一定不是你的原因,你先不要自责,”
我连忙弯腰把笑笑扶了起来。
笑笑抽泣着起身之后,一边抹泪一边说道,
“大夫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夫人被二小姐抬进屋子的时候浑身是水,应该是不小心掉入水里去了。”
“到底是因为什么,只有等大夫来了之后才能断定了,我们现在需要做的事情就是等炽娘先醒过来,其他事情,你不必惊慌。”
一直没有说话的亲父在旁边突然开口,嘴上虽然在安慰笑笑和我们所有人,眼睛却一直盯着亲母,眼神里充满了担心和自责。
自从我三岁那年起一直到今天,整整十七年的时间,我从未对亲父表达过过多的父女之间应该有的感情,但亲父对于亲母的那种爱,是我一直不会否认的。
“对笑笑,你不用担心,亲母一定会没事的。”
我拍拍笑笑的肩膀让她放心,同时向母亲旁边走去,蹲在镜翎的旁边,小声问道,“当时你带着亲母回我房间的途中,可有还看到其他可疑的人?”
“没有,镜诺阁和往日一样,除了我们两个就再也没有其他人了。”镜翎盯着母亲昏迷的侧脸目不转睛的说道。
这就奇怪了,难道那个不速之客是独自一人来到镜诺阁的么?那又为什么非要带着亲母一起出现在我和妹妹的面前呢?
“阿诺,镜翎,你们随我出来一下,其他人密切守在夫人的旁边半步,不许离开。”
亲父突然下令,我和妹妹起身,随父亲向外走去,其他人应了一声之后继续忙着自己在做的事情。
亲父带着我和妹妹在屋外门口站定,待下人把房门关上之后,开口问道,
“阿诺,镜翎,你们能和为父讲一下当时发生了什么吗?”
我抬头看着亲父,发现亲赴此时也在看着我,相比于让妹妹来讲述这件事,很明显,他更希望我来告诉他。
我叹了口气避开亲父的眼光,看着门口旁边的柱子说道:
“今日我与妹妹日常起床之后在小后厨吃粥,突然有一个身材相当高大的男子,带着昏迷的亲母出现在小后厨的门口,那男子一身将军打扮,看起来像是一个武功不弱的主。”
“既是将军打扮,为何会突然独自带着你的亲母出现在镜诺阁?”
亲父听完我简单地讲述之后,也发
出了和我当时一样疑惑的表情。
“当时我和姐姐正在讨论一件事情,本来只是闲扯,没想到居然突然出现了一个陌生人,可把我们吓了一跳!”
镜翎突然插话道。
“哦?你们当时正在讨论什么?”亲父听到镜翎的话,问道。
“我和镜翎正在吃粥,你派的管家过来知会我们说两天之后有一场友谊赛,我就随口问了镜翎一句尤文玺的次子叫什么,然后那不速之客就突然出现在小后厨门口了。”
我接过话来说道,同时看向亲父,亲父本就不解的脸上,果然更疑惑了。
“那不速之客可有说了什么?”
听到亲父果然会问到的问题,我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说道:“那人一共说了六个字,两次尤尊,两字告辞。说完就消失了。”
“其他的呢?”亲父还想知道更多的细节。
“其他就什么都没有了,再后来你就赶到了。”我摊着手耸了耸肩,表示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更详细的细节了。
亲父听完我的回答,转头看着亲母和来来往往忙碌的下人,说道:“如果那人就是尤尊,那也太奇怪了。”
听这话的意思,看来是有什么蹊跷,我思考了一下,说道:“莫不是这尤尊......是假的?”
“不能确定,只是尤尊一直被尤文玺那家伙各种隐藏,从尤尊出生至今的十七年里,从来没有人见过他长什么样子,更别说有人知道他什么性格什么动向了。”亲父说着挺了挺腰背,同时把两只手背在腰后握着继续说道,“如果今天这个不速之客就是尤尊的话,这一切就太难以解释了,所以为父觉得今天这个尤尊,八成就是假的。”
“亲父,两天后的比试,就不举办了吧?”我说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亲母突然遭遇袭击,刺客突然出现还光明正大地逃走,如今这一切我怎么想都觉得这和两天后的友谊赛脱不开干系。
但看出亲父脸上犹豫的神情,很明显,他不是很想放弃这次可以扩大自己商贸人脉的机会。
又是没来由的一股心火烧了起来。
“算了,我和镜翎在府照料亲母,亲父早去早回。”我不在和亲父交谈,拉着妹妹转头走进了屋子里去,故意无视了亲父想拦着我们而抬起的手。
“诺姐姐,你别生气,倾覆他这样做也是没有办法。”镜翎看出了我的不愉快,在我耳边小声劝道。
“我知道,放心吧,”我拍了拍镜翎的肩膀,说道“道理我当然都懂,只是每次看见亲父因为外边的事情而忽略你们和亲母的时候,我就觉得生气罢了。”
“知道啦,姐姐这是在关心我和亲母,呐,大夫已经过来了,我们快去看看亲母怎么样了吧”我和妹妹刚刚走到床边,大夫就背着药箱匆匆赶了进来,此时的我一心只想知道亲母的情况,便无心再想其他的了,亲父看到大夫进来之后,并没有跟着进来,而是站在门口默默地看着我们。
我们都默不作声,静静地看着大夫给亲母把脉,等待着大夫说话。不久一会儿大夫便起身,先向我们行礼之后接着说道:“夫人应该是失足掉入水中,受到了惊吓,这才昏迷。所幸被救及时,只是呛了几口水,并无大碍。”
听到亲母没有事,我们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我们谢过了大夫,在大夫给亲母开完药之后,便告辞离开了。
等到大夫走了之后,我上前一步坐在亲母的床边,握着亲母慢慢温暖起来的手,终于松了一口气,探身上去,想给亲母调整一个躺着更舒服的姿势。调整完之后,我重新坐正身子,扭过头,直直地看着镜翎。
“诺姐姐,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我都被你看出鸡皮疙瘩了。”镜翎被我的眼光看的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扭捏着身子说道。
而我依旧不做声,慢慢地伸出手,缓缓地摊开手心,这下,镜翎也不说话了。一直在门口看着的亲父察觉到我和妹妹的异样,也上前想看个究竟。
只见我的手里,躺着一截粗布条,上面非常工整写着几个黑字:
友谊比试,诺拒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