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元景仔细摘去了头上的珠翠,把长长的云青绣银罗裙抱在膝前。
夏日里炎热的紧,府外碧玉塘里的荷花开的又盛。昨日里听别府的姐姐们说,碧玉塘白荷胜雪,翠叶如玉,又有粉荷杂生。满塘花叶错拥,夹有锦鲤翻跃,甚是秀美。
可爹爹实在太过克礼,从不许得府内女眷随意外出。元景拗他不过,又实在去折一折花枝,拂一拂清水。便偷偷带着明月溜了出来。
今儿早些时候下了些雨,碧玉塘倒也不是很热。不过这塘中游人却也少了很多。沿塘走了这许久,脚上一双绣鞋都沾上了些泥垢,船夫却没见一个。元景兀自咕哝:“好不容易溜出来这一次,怎想得竟如此败兴。”
元景这边正憋着不悦,眼见得前边明月却小雀似的挥着手,“姑娘,船--”元景眼睛眨了眨,小步上前跑了过去。
等到了跟前,脚上一双绣鞋也泥泞的不成了样子。元景探头朝前笑着问道:“船公,荷塘深处可去得?”
船公抬了抬斗签:“去得,去得。只是这塘中花叶繁茂,鸥鹭翩飞,娘子这般衣着,怕是回来要凌乱些了。”
元景道:“不妨事,船公只消载我前去便可。”抬脚前迈,又觉绣鞋甚是不洁,索性脱了它去,这才拉着明月上了船公的小舟。
碧玉塘深处果如船公所言,鸥鹭翩飞,锦鳞翻跃,这花也比旁处大了许多。元景伸手,想折一只粉荷。谁料手刚伸出,不远处一只鸥鸟却扑棱棱飞了过来,不偏不倚落在了她肩上。那鸥比家雀大了不少。船本不稳,元景心下一颤,竟跌在了船上。
这下子倒是晃得发髻松散,朱颜失色。
明月在后头吃吃地笑了起来,元景倒不甚在意,起身依旧折着船旁的荷花。
2
谢知方遇见元景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碧玉塘是京都百姓常来游玩之地,可这塘中央却少有人来,知方喜静,常拉着温家公子用痕来此处饮酒。
谢知方只听得不远处花叶扑簌簌地颤,像是有船划来。
今日倒是稀奇。
谢知方欠了欠身,晃着酒壶。透过荷叶茎杆懒懒瞧着。
一丛花叶对面,一叶小舟慢慢地探了出来。那船公不甚划船,似是任由小舟随水而动。
船公旁边坐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肘支着腿,手托着腮,睡得正香。
船中央斜躺着另一个姑娘。年纪不十分大,微微背对着这边,看不十分清楚。只能略略瞧见怀中抱了四五枝荷,衣袖卷起,露出一段好看的手臂。髻发稍有些散乱,身上落了些许的花瓣。
谢知方提起酒壶小酌了一口,默默道,怎的竟未着绣鞋?
元景在船上玩闹许久,勾丝外衫已从肩头稍稍滑落,衣摆也早已落入水中,薄纱上下浮动,倒勾出了几只小小的红鲤。顺着衣摆往上瞧,元景一双小脚交叠搭着,船木黑褐,越发衬得双足如玉。
谢知方瞧了一瞧,却又什么也未曾看见似的,转身依旧饮酒。
“早日里下了些雨。”谢知方忽的开口。
“什么?”温用痕偏头问了一句。
“早间湿气已散,如今已成霞了。”谢知方放下酒壶,将手枕在了脑后,“云霞散成绮,春水静如练……甚美。”
温用痕抬头看了看天:“殿下看了这许久的霞了,怎的此时突然称赞不已?”
谢知方勾了勾唇:“无事。这霞,甚美。”
3
温用痕最后一口酒喝完,青玉杯子一放,道:“走吧,这会儿凉了。”谢知方站起来,两人回到了塘边一家小客栈里。
吩咐完店家吃住小事,二人随小二上楼入房。稍待片刻,小二端来了酒菜。谢温二人又痛饮一番。
杯盏交错之中,温用痕忽的开口道:“陛下圣猎在即,王侯公子们免不得一聚,只是不知三皇子……”谢知方笑:“温郎莫急,圣猎之日,自见分晓。”
却看另一边,眼见得细雨又飘了起来,元景主仆二人也早已醒过来。船公道:“娘子,这雨看着是越来越大,船又无屋篷。不如老朽载着您二人先去塘边铺子里避一避雨?”
元景二人这一天只顾着玩乐,也没怎么吃正经东西。肚里确实有一些空了。便托船公载了二人前去。
船公将船系在铺子旁边。明月给了船公些银钱,扶着元景进了铺子。店家迎上来,明月吩咐店家准备饭菜,二人随小二上楼入房。
这店选的倒是个极美的地方。元景脱下湿了的外衫,斜倚在了窗前的小榻上,又随手拉过身旁的薄毯盖了盖腿。走了这许久,淋了点雨,确实冷了几分。稍稍推开竹窗,窗外雨下的不十分急,风比方才也小了许多。雨细细地斜落在窗外的绿叶上,借着昏黄的烛火看过去,一时别有韵味。
元景转头吩咐明月催一催饭食,又特意嘱托她寻一盘棋来。
明月应声出门,过了几分,随着小二一同入了屋。着小二将饭菜直接摆在窗边软榻上。
小二摆好饭菜,又开口道:“今日里下了些许的雨,塘边湿气大,我家主人吩咐着烫了些酒给客人们送来。姑娘慢用。”
话毕出房。
元景斟了杯酒尝了尝,道:“倒是好酒。”又转头朝明月招呼,“明月怎得不来尝尝?”明月走至榻旁:“小姐,今日偷溜出府,又一夜不归,已是过分。这酒可是万万不能喝的了。”元景摆摆手:“小酌而已,又不会喝醉。”明月坚持:“那也不行!这酒,今日是绝对不能喝的。”
元景见她执拗,索性不管她:“罢罢罢。我不管你,只是今日我略饮几杯,你不许拦我!不然回府,我便告诉父亲大人,是你与我嚼耳根,引我出府。”明月急急拉住她的手:“好小姐,这玩笑可开不得!这……我不拦你便是……只是小姐可千万莫要喝醉,若是醉酒,明月回府,怕就要被大人发卖了!”
元景笑道:“本就是准备与你弈棋,怎会喝醉。你也过来坐。”
元景这边一杯一杯复一杯,明月拦也拦不得。不消几刻,一壶佳酿便下了肚,菜品却未动几分。元景揉了揉眼,脑袋已不十分清醒:“明月,过来陪小姐下棋!下,嗯,棋。”说着便颤颤地端了菜品,要腾出棋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