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我已经在苏府待了有小半年了,就如同陆清府在洞房花烛夜时说的话,他待我极好,事事听我的,朝中人笑话他怕媳妇,他只是笑着辩解道那是百年好合举案齐眉。可若是有人说他家有悍妇,他总要扯着喉咙回敬一番,回到家后还会被气得面红脖子粗,像个松鼠,可爱极了。
不光陆清府待我特别好,还有公公婆婆。
公公一直敬佩我父母为人总吩咐婆婆照看好我,吃穿用度万万不可省了我的。
婆婆原是商贾之女,精打细算的同时竟是个极为温良之人,陆清府喜欢我,她便也喜欢我。
一瞬间,我好像又回到了被宠着过日子的时候,不一样的是,我在陆家总归像一个客人,那里终归不是我的家。
“苏青,人呢?死哪去花天酒地了?”
是啊,我又回家胡闹了。
只见苏青在房间里忙碌穿衣的背影,人跑出来的时候靴子还没穿利落,内衫上还有淡淡的酒气。
我和苏青每天都在装,装成幸福开心的模样。
“我说苏大小姐您既然嫁人了就不要天天往家跑行不行,我回头给你去陆清府那里告上一记恶状。”
“随你去,反正他听我的,今天我要在家吃午饭你赶紧派人准备去。”
“知道了知道了,排骨红烧肉少不了你。”
偌大的苏府空荡荡的,一张桌子上只有我和苏青两个人,我不在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再加上苏府再不是以往繁盛时候连下人也遣散了不少,空冷到人心里去。
“苏青,跟我走吧,去陆府,有个人陪着一起吃饭也是好的。”
苏青紧赶着扒了两口饭,毫不在意地对着我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得了吧,我可不去,你不在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大家小姐抢着给我送饭来,陪我吃饭的一天换一个。”
“少扯淡了,谁家姑娘看得上你这么个颓废的样子,一会儿吃完饭去洗个澡,你都臭了知不知道?我还带来了几家姑娘的画像,要不跟我走,要不娶个姑娘在家里照顾你。”
“你说说你刚成亲没多久这就上赶子当我的三姑六婆,脸上给你点个痣你去当媒婆好不好?!”
“少身在福中不知福了,知不知道多少人求我当他们媒婆我都不当呢,啧,别转移话题,你若不想娶个媳妇,长姐也不是世俗之人,娶个媳夫也不是不可以,只要有个人照顾你我也放心了。”
想必是我的海纳百川打动了苏青,苏青一口热汤喷出去。
“苏慕你疯了吧?!你哪来的惊世骇俗的言论,陆清府一天到晚都教你什么玩意儿了。”
“我的天呐,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苏青你不会是想嫁人当媳夫吧,直说吧谁家公子入您法眼了?”
“你大爷的苏慕,你信不信我把筷子插到你鼻孔里去。”
“啧啧啧,跟你开个玩笑,别当真嘛,你想怎样就怎样咯,反正有你姐和你姐夫做你最坚实的后盾,去追那个红衣姑娘也未尝不可。”
一顿饭下来,过夜是不可能留下过夜的,会让人笑话。吃完饭随便说说话我也必须走了,每次送我走苏青总是一步步送到门口,再仔细交代陆清府和护卫们紧跟着我。
“苏青,记得按时吃饭,少喝酒,你都瘦了。”
“嗯,我知道了八婆。”
我那是关心,关心懂不懂?他是我弟弟,是唯一能让我照顾的亲人了。
小日子还算过得顺风顺水,同陆清府打打闹闹,再偶尔回家隔应隔应苏青,时而给兄长写封信,时而等上十几二十几天只为一封回信。兄长总是问我有没有不长眼的欺负我,陆清府对我好不好,也总说没亲自把我交到夫家手上心里藏着一份遗憾。
三年过去了,天宝五年的冬天,我写过去的信等了足足两个月也没收到回信,想来大雪封路送信的过不来,也是情有可原。再慢慢等等就是了,反正我最多的就是时间了。
又等了半个月,那天的雪下得格外大,寒风倒灌,白茫茫一片死气沉沉,万物俱寂,本想着再见兄长会是柳絮飘飘春风拂面,却不料是满城白纸鹅毛大雪。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那封信是宫里送来的,上写着行军途中大雪突至......
雪崩了,兄长与数十名将军都没能活着回来,挖到人的时候尸体和厚重的铠甲都已经冻成冰块了。
“这信是假的,一定是假的,来人,备马,我要亲自去寻我的兄长!”
下人们在我面前跪了整整一排,外面飘着大雪,他们不想让我出去。
“去备马啊!你们都聋了吗?!”
他们还是一动不动,我只好越过他们跑向门外,就算是用跑的、走的、爬的也要去到兄长身边。
只记得那天的雪下得好大啊,眼前除了白色什么也看不见,每一滴泪水砸在雪地上会融出一个小洞,我要流多少眼泪才会融化边疆的大雪啊……
像一缕烛光的出现,我看见陆清府向我跑来,他扶着我哪也不让我去,手指颤抖着帮我擦去眼泪。
他安慰着说:“兄长快要回来了,你身体不好在家等等,他很快就会回来了,好不好?”
“那我求你告诉我他是荣归故里还是马革裹尸。”
“外面风大,你不能受凉,我们先回去吧。”
“陆清府你说过你从不会骗我的,我兄长呢,你说话啊!”
他选择沉默的那一瞬间,我也知道了答案。
后来我眼前的天黑了,迷迷糊糊的听见陆清府焦急地喊大夫,还听见他第一次发脾气,斥问下人是谁透了消息给我,不想管别的了,能不能让我睡久一点……
最好一切都是一场梦。梦醒了,我还能窝在爹娘的怀里写字读书,还能与兄长嬉笑玩乐,还能与太子哥哥……
我醒来的时候外面的雪已经停了,陆清府整个人憔悴了许多,眸子里写满了担心,苏青也一样。他们哭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