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菡的心扑通扑通的跳着,那一咚一咚的声响,扣着她的心门,一些回忆涌上她的心头。黑色的屋子,青面獠牙的土匪,呼天抢地的哭喊,到处都是累累白骨……
这些事情发生在她五岁的时候,那时候天下动乱,几个哥哥带着她和许多老百姓辗转于各地,那天二哥不在家,大哥也被人叫走,三哥不知道在干什么,她一个人在搭的临时帐篷里玩耍,忽然眼睛一黑,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被绑着和许多孩子在一处……
李君菡忍不住战栗了一下,很快她克服自己心中的恐惧。她明明很怕黑,可越是如此,她越是经常一个人在黑暗中伫立着,让自己适应这种恐惧。因为二哥哥说过世界上没有鬼神,就算有,他们有浩然之气,鬼神是惧怕的。李君菡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她又抬头看着那骷髅架,骷髅架就那般挂着,手的骨节和脚的骨节分明可看出死前挣扎的痕迹。李君菡突然感觉背脊发凉,她身后站着一个白影,她也感觉到背后站着什么,猛一转身,白影却恍然不见。李君菡脸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她伸手抚了抚脸,让这种恐惧从心里消退。她回过头来看白骨,白骨在空中摇晃着,可这屋内明明不透风。为何白骨会晃动?她忍不住细细打量起白骨来,白骨很新,像是才从肉体中剔除来的。装神弄鬼,李君菡心里很是鄙视,若是打架就直接出来打。
李君菡敛气屏声,心中厌恶又鄙视,江湖的险恶就是在此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也是她讨厌在江湖上走动的原因。她不喜欢蒙头盖脸,可所到之处必然因容貌引起别人的关注。她也不喜欢女扮男装,更不喜欢去和那些江湖人士耍什么心眼。这么多年她是悟出一个道理,若是想不被人伤害,最好不要和人类相处。李君菡在心底气愤着,若不是为了那个杀她哥的人,她断然是不会掺和这些纷争的。然而她心里很清楚,这么多年哥哥为了自己从来没放宽心过,可她也担心哥哥呀,十一年前她哥九死一生,她意识到才相认没多久的哥哥再也没机会见到的时候,她才后悔自己的任性。然而这么多年来,总觉得可以潇洒和他们相认,可她心里还是下不了那个决心。
李君菡微微叹了口气,等天下真正的平定了,等小太子可以执政的时候,估计她哥也会选择归隐的。这样想着,李君菡紧缩的心舒缓了一些。
李君菡正打量着那白骨,白骨突然从梁上掉下来,李君菡吓得退了半步。李君菡的心一跳一跳的,虽然她不信鬼神,可眼前这赫然的景象,多少还是有些叫人害怕的。李君菡在心底用他哥常说的话安慰自己,心有浩然气,鬼神莫能侵。虽然她觉得自己没什么浩然之气,但跟着她哥这么久,怎么的也是沾了一些的。李君菡这样想着,又禁不住觉得有些好笑。
李君菡换了手拿着火折子,让手心的汗在冷风中凉干。玉面具之下,她微微舒了口气,既然对方不敢出来,说明在身手上对方也是没有把握的。她从来不觉得自己身手厉害,因为她除了和她哥交手以外,没有和任何人对手过。至于她哥多厉害,也不好说,毕竟身手这事只要勤奋,都可以练出来。人类身体的极限或许永无尽头,谁也保不准之后还会出现什么厉害的人物。
只是从皇宫出来的那个神秘人,到底是什么人呢?李君菡承认自己好奇心还是很大的,之前几次行走江湖的经历,都是因为遇见了好奇的事,竟然跟着别人从辽东跟到南境。
她走向屋内,走到一边的房间,房内有些破旧的衣柜,桌子,还有一个米缸,一扇半斜的窗户已经落下了一半,另一半搁在米缸之上。李君菡走到米缸之前,戴了手套,准备打开米缸的盖子,火折子忽然剧烈晃动起来,一阵强烈的风过来,火折子瞬间被扑灭。
黑如漆纸包裹着的夜色滚入混沌之中。
李君菡定了定神,方才火折子熄灭的那一刻,周围并没有什么人影晃动,反而乱跳的火苗还真有几分鬼火的味道。
李君菡拿着火折子,一手挡着风,又吹起来,火折子的头用力地闪了几下,像是垂死之人在面对生的希望的时候的挣扎,很快,这种挣扎的余地都没有,火折子完全熄灭。
真是天不时地不利,李君菡很想看看米缸里头有什么,可又担心是什么脏东西。最后挣扎了一下,她还是退出来了。
若是方才还是推测,那么现在她已经完全确定,确实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李君菡就站在那,虽然害怕,但不管是人是鬼,她都想较量下,敢去他哥的宫里捣鬼的,定然不是什么善茬。
李君菡在庭院中站着,静立在那里,和夜色融为一体,和院中的树木一般无二。好一会儿,周围依旧是寂然无声。李君菡才意识到,那人若是要躲着,就在林中随便一站,她也很难找到了。
若是暗中之人有那么多闲心跟她耗,她还没那么多时间去跟那人耗。她还答应她哥待会儿要陪他守岁呢。
暗处的人就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他丝毫没想过去打扰院中的这人,搞鬼的人不是他,但他还是想知道李君晟的身手到底如何,对,他很是确定那人就是李君晟,长安城内,除了李君晟,没有人有这样的身手。暗处的人想着,天下身手真的能称得上无敌的,其实并没有几个人。但是李君晟曾经受过致命的伤,如今还能保持这般身手,确实不易了,若是他没有受伤,或许早就追上自己了。
李君菡站了好一会儿,没有任何动静。已是人定时分,还得回去跟她哥一起守岁,她想了下,过了今日,她便有的是时间来长安西郊把这里翻个底朝天,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这装神弄鬼的老巢揪出来。李君菡冷哼了一声,便从院中飞走了。
确认李君菡走后,黑暗中才飞出一个身影,落在破败的院子之中。
漆黑的夜色之下,整个大地像是染了墨的生宣,黑色似乎都要沁入地底。
“老东西,出来!”这是极其清朗的男子的声音,听得出他很年轻,他的语气带着一些命令的口吻,又带着些不屑。
屋子之中没有任何动静。
“再不出来我可就再也不来这里了。”男子说这话的时候很明显有威胁的味道。
“嘿!”
一个白影忽然闪出来,拍了院子中的那个人的背,似乎是想吓一吓他。
可庭院中的男子都没有颤抖一吓,只是冷声道:“你为何要熄灭他的火折子?”
“那姑娘实在细心,我不是怕她看出什么来了吗?”后出来的是一位老者的声音。
“姑娘?”男子的语气变得诧异起来。
“嗯,是位戴着玉面具的姑娘。”老者是确定的语气。
“你怎么能确定是位姑娘?”
“就算是骷髅架子,我都能看出男女,何况是个大活人?”老者是得意的语气,他又道:“老朽亲自杀的人没有多少,但是挖尸剔骨的事倒是干了不少。对了,这刚才得了一副白骨,特别完整,有助于你提高医术。”
“我的事不劳您老费心,倒是你最好在天亮之前查出这女的身份。她跟着我从皇宫出来,我开始还以为是李君晟呢。没想到殴皇宫中还藏了这样的高手。”
“整个皇宫就一个淑妃呀,难不成那淑妃也是个高手?”老者有些不解,他嗯嗯思忖了一会儿,又道:“不可能,老夫在长安待了这么久,包括那淑妃孩子的父亲是谁我都一清二楚,遑论他有没有身手了。不可能,不是她!”
“别推测这些有的没的了,你在长安除了好奇这些事,就没有正经事了?”男子甚是不悦的语气。
“宫闱密辛多有意思啊,你们成天在江湖上打打杀杀,也没有这个好玩。”老头绕着年强男子转了一圈,又道:“只不过那李君晟最不好玩了,他又没有后宫,一心只是在朝堂上,实在无趣?”
“他真的是一心在朝堂吗?”清朗的声音中流露着些许霸气。
“真的是,我经常去宫里玩的,经常看见的。”
“你经常去宫里也不怕他发现?”
“除了李君晟有能力发现我,没人能发现得了我的,看你的身手就知道。”老者得意道。
“别高兴得太早,先查到方才追我的这个人再说。”男子命令道。
“怎么,你是不是怀疑她是你要找的那个姑娘呀?若是你感兴趣,我可以帮你查查?”老者道。
年轻男子冷哼了一声,似乎在说查不查无所谓。他转身欲走,老者忙拉着他道:“哎哎,多陪陪我呀,好歹我也算你半个师父,你就不孝敬孝敬我的?”
“以后少在这里装神弄鬼的,今天你熄灭了她的火折子,她肯定会再回来的。”男子警告道。
“其实不是我,是她的火引子用完了。我才没这么无聊呢,如果一个人身手跟我相当,我还去惹,那不是自找没趣么?”老者的辩解很无力。
男子没理,径直飞走。
“那我帮你查查她吧!”老者慌忙喊道:“难道就不能关心关心我?”
男子飞走之后,黑夜中还有个谁也没发现的黑影,也跟着飞走了,飞向皇宫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