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从那天之后,他就有意黏在唐君毅身边,唐君毅不爱玩那种跑跑闹闹的活动,他就跟着坐在树底下发呆,捉虫子,这种迷一样的报恩关系,从小学延续到初中,直到高中两人去了不同的学校,吴成俊也会经常混进夏城一中找他玩。
他一直以为唐君毅这种人,就是只有一个表情——我是冰块的表情。
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发现这冰块脸上多了别的表情?还是偷笑?我的老天,吴成俊第一次看见唐君毅从包里拿出语文作业,嘴角居然挂着一丝丝诡异的微笑。
“我撞鬼了吗?”吴成俊喃喃出声,“我为什么看到你笑了?”
唐君毅立刻把那抹本来就淡得缥缈的笑意收回:“你才天天都跟撞鬼似的。谁笑了?”
也是,写个语文作业有什么好笑的?
但是巧合多了,吴成俊就敢确定,他不是眼花,也不是撞鬼,而是这冰块真的化了。
第二次,吴成俊习以为常地穿着夏城一中的校服,大摇大摆地进了唐君毅的班,等着他周五放学一块回家。他走得恣意忘形,一不小心就在门口撞到了人,那人怀里的作业本被撞得撒了一地。吴成俊连忙蹲下来一块收拾:“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这个点了还有人在教室。”他低头一看,是语文练习册。
周五下午本来就是铃声一响,教室就跑得没影儿了。他很不好意思,抬头把几本本子还回去,他才发现被撞到的女生长得很水灵——是很令人舒服的感觉,尤其是那双眼睛,干净澄澈,马尾扎得高高的,显得很精神。
她笑起来也很甜:“没事,谢谢你,是我没看清楚路。你是来找唐君毅的吧?”
“啊对,你怎么知道?”他往空荡荡的教室看了一眼,“他人呢?该不是走了吧?”
“你经常来找他呀,我记得你的。我刚在办公室抱作业回来的时候,看到他在跟数学老师讲话,可能又要参加什么比赛了吧。”女孩接过他手里的本子,说曹操曹操到,话音刚落,唐君毅就从楼梯拐角的地方上来了,见到他们俩相谈甚欢,甚是不悦。
“你怎么又来了,是华附跟你八字不合还是怎么?”唐君毅走近,语气不爽,但手里却丝毫不含糊的从女孩手里接过高高的作业本,走进教室,放在讲台上。
吴成俊被凶了一脸,嘿嘿一笑:“我这不是在等你吗?”
女孩连忙道谢,吴成俊还想跟她说什么,就被唐君毅扼住命运的后颈,拽着校服衣领走了,远远地还能听到女孩子的偷笑声。
“哇你今天吃火药了,这么凶!我还想跟漂亮妹子多聊几句的!”吴成俊委屈巴巴,摸了摸自己皱巴巴的衣领。
唐君毅瞪了他一眼,脸上却有些红:“漂亮妹子?她漂亮吗?”
“很好看啊,气质很好的,笑起来甜甜的,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吴成俊没注意到朋友的诡异之处,继续喋喋不休,“她叫什么名字?”
“是吗……”唐君毅控制不住地弯了嘴角,“还好吧,就那样。”就是站起来读作文的声音脆了一点,在讲台上领读的时候身姿挺拔了点,跟他讲话的时候眉梢的笑意可爱了点……
呸呸呸,他在想什么!都是吴成俊这傻子把他带偏了。
“叫啥名儿呀?我下次来搞不好还能见到他……”
唐君毅很不耐烦,加快了脚步,最后实在被磨得没了脾气,深呼吸几口气,才没把眼前这个智障打死,“童心。”
“啥?”吴成俊愣住,才反应过来,“连名字都这么可爱啊!”
“你再夸她一句,我立刻让你明天下不来床。”
吴成俊害羞地捂住脸:“死鬼,你光天化日之下,在说什么啊!”
唐君毅扶额,实在不懂自己为何交了这么个智障朋友。
好在吴成俊只是嘴上说说,嘟囔了几句,就把这个名字抛之脑后了。第二次见面来得并不快,是在高一下学期,夏城一中一年一度的校运会上。
夏城一中和华附向来是死对头,连校运会都要挤在一起办,争个你死我活,非得比对方声势强一头。但这些不关学生们的事情,对于饱受压迫的学生来说,这就是难得的可以轻松片刻的两天半。偌大的操场四处环绕着几顶大大的遮阳伞,若干个班级就在伞下吃着零食,打着游戏,看着操场中心的运动健儿们挥洒汗水,十足十的看戏。
吴成俊丝毫不例外地翘掉自己学校的活动,跑来夏城一中的校运会混吃混喝。唐君毅班上的同学早就认识他了,跟他嘻嘻哈哈地打招呼。他远远地就看到自家损友以一个慵懒销魂的姿势坐着,手臂舒展在旁边的椅背上,漫不经心地翻几页书,眼神时不时落在一旁的空位上,写满了欲盖弥彰的关切。
吴成俊瞬间觉得自己的少男心被击中了,忍不住老泪纵横,嘴上说着不要,其实这货心里就是爱着他的,这不,还给他偷偷留了位置!他蹿到那个空位上,一屁股坐下:“我说老唐呀,你还给我留位呢!太有心了吧,你咋知道我会来呢?”
唐君毅的眉头一霎皱紧,把书合上,眼神有些冰冷,却有些飘忽,“谁说我留位了?这位置本来就是空的,谁爱坐不坐。”
又凶!哼!
这头说着“爱坐不坐”的冰山人,把书放下,拎着他的衣领,把他丢到了后排的座位:“你,往后稍稍。”
一脸懵的吴成俊:“……”啥?这算什么事情?
很快也有很多“同病相怜”的人遭到了丑拒,其中不乏一些萌妹子娇滴滴地问唐君毅能不能坐下,他照例是冷着脸,吐出两个字:“有人。”
有人?他难道不是那个天命之子吗?吴成俊委屈巴巴,时间久了,他简直怀疑座位上其实已经坐着一个只有唐君毅能看到的人了。
五分钟后,远处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依旧是高高的马尾晃晃悠悠,吴成俊眯了眯眼,觉得眼熟,来人走近一看,依旧是白净的小脸,看上去手感很好,他“哦”了一声,好像是……是谁来着?
女孩吃着冰棒,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座位差不多都坐满了,有意无意地扫到了某人的身影,诶……旁边有空位!她强装镇定地走到唐君毅身边,问:“你旁边有人吗?能坐不?”
见了鬼一般,唐君毅终于收回自己搭在椅背上的手,语气淡得听不出任何一点情绪:“坐呗,反正没人。”
众人:“……”
吴成俊从后面瞅见某人染上绯红的耳朵,想起上次这样诡异的场景,马上回忆起这个女孩的名字了。
“童心!”
女孩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她,回头一看,对他甜甜一笑,很快,旁边的男孩回头,飞速瞪了他一眼。
哦……吴成俊终于回过味来了。
原来不是见鬼了。
是唐君毅思春了!
本以为好友要孤独终老了,万万没想到铁树也有开花的一天,吴成俊可以说是万分感动,然而没想到,好友一暗恋就是三年,还不带喘气的,持续到七年后,少年时别扭地挂在嘴边的名字,也在往后的岁月里逐渐沉淀,沉进心里,不敢开口,也不敢提起。
直至今天,医院这场偶遇,吴成俊才从记忆的深处找到了当年那位能让唐君毅脸红的少女,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