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挂着的时钟指向了七点,一般这个时候,霍布斯基已经在工地上挥汗如雨了,但此时他却衣着整齐地坐在桌子旁,仔细研究着一副平面图。据奥德里奇说,这是他的弟兄们用了生命的代价才拿回来的,这不免让霍布斯基有些不舒服,但也让他有更大的责任感去研究图中建筑的结构。
这次的爆炸绝不是以前的小打小闹,奥德里奇说道,昨天的军械库爆炸案只是这次行动的前奏,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夺取军方的特制炸药,以便对刚刚修好的防御工事进行摧毁。本来这一计划非常完美,但无奈昨晚出了一点“小”差错,本来他们只想静悄悄地偷一箱炸药就撤,结果行动时,一个兄弟不小心将一盒迫击炮炮弹碰倒了,于是就引发了连环爆炸。在事故中,唯一懂爆破学知识的杰米被炸成了碎块,所以游击队就算拿到了炸药,也无法成功炸毁沿河的一大片防御工事。
“所以你们就找上了我?可是,为什么?”霍布斯基感到很奇怪。
“你知道在城里找一个未注册的工程师有多难吗?特别是开战以来所有有专业技术的人员都被政府招收之后,没有一个不是被注射了追踪芯片的。而你,我的天,你就是那个游走于法律之外的人。”奥德里奇兴奋地回答道。
霍布斯基很惊讶,他从来不知道有这回事,他一直以为自己不被政府承认是一件痛苦且不公的事情,但现在看来,或许不被承认才是最幸运的结局。
“可是,你们是怎么知道我是爆破工程师的呢?”
“我们观察你很久了。”奥德里奇说:“真的很久,从我们在移民局的线人给了我们情报之后就开始观察你了。”
听到这话时,霍布斯基觉得背后发凉,自己被人监视了这么久竟然一点都没发现,直到最近有人闯入房间,还以为是小偷进屋了。奥德里奇让他不必担忧,只要为他们办好这件事,对面的军队攻入城时肯定会嘉奖他。
霍布斯基对嘉奖倒是没什么兴趣,他只是不想再回到那种苦涩的生活中了,被其他人嘲笑,被老板欺压的生活。更何况,如果拒绝他们的话,非但得不到好处,还可能被灭口,但如果答应他们,在这里发挥自己的专长,又何乐而不为呢?
“专家先生……”一个稚嫩的声音从霍布斯基身后传来,他回过头去,只见一个十五六岁左右的年轻人站在他身后。“您在这里看了很久了,您想要吃点东西吗?”霍布斯基抬头看了眼时钟,觉得腹中的确有些饥饿,毕竟他都站在这里研究了快五个小时了。
“我想我确实需要吃点东西。”霍布斯基笑道。那年轻人也笑了,随后带领霍布斯基来到了餐厅,他领到了自己的那份晚餐——一碟鱼、一块黄油面包、一块干酪。对于很久没有尝过荤腥的霍布斯基来说,这无疑是富有营养的一餐。
吃完饭,年轻人又给他递来了一杯茶。“谢谢。”霍布斯基感谢道。年轻人摇摇头说道:“不,谢谢你,先生。”
“为什么这么说?”
“我们都很感谢你,如果没有你的话,奥德里奇说了——‘我们不可能完成这次任务!’,所以大家都把你当成英雄看待了。”年轻人一边模仿奥德里奇的语气一边调侃道。
霍布斯基非常惊讶,或许是在社会上被人瞧不起惯了,此时的他竟然有些飘飘然。他看着年轻人真诚的眼神,不认为他是为了骗他完成工作而在说谎。
也许在这里,我能够成为英雄……他默默地想道。
在这之前,同样是晚饭时间的小公寓楼,正被一群宪兵闹得鸡犬不宁。约翰逊上尉趾高气昂地踢开每一间屋子的大门,让手下仔仔细细地检查每一个房间。根据情报显示,霍布斯基就住在这一栋楼里,但他的房间此时空空如也,而房东也表示今晚没有见到他回家,这更加使约翰逊确定了霍布斯基畏罪潜逃的事实。
宪兵们花了一小时检查了所以的房间,包括阁楼和厕所,都没有发现霍布斯基的踪迹,约翰逊气得一脚踹翻了餐椅,大家都站在墙边不敢高声,唯恐惹怒了这位爱发脾气的长官。约翰逊
朝着住户们吼道:“你们今天最后见到他是在什么时候?!”
劳伦斯先生咽了咽口水,颤抖着回答:“长官……是早上……我们亲眼看见他出去上班了……”约翰逊听闻大怒,说道:“你撒谎!我早就派人去问了,他根本没去公司!”众人面面相觑,纷纷表示不知他的去向。
这时,一个宪兵给约翰逊带来了最新的消息:霍布斯基公司里的一个同事说,他早上上班时看到霍布斯基被两个人带上了一辆黑色厢型车,但车上既没有标识,也没有车牌。
约翰逊啐了一口,骂道:“肯定是该死的游击队,给我去把那辆面包车找到!找不到的话你们就不要回来!”手下人敬了个礼,便一窝蜂地跑出了大门。
时针很快指向了十点,阿道夫仍坐在办公室里,心急如焚地等待约翰逊的消息。然而接下来的事让他大失所望,他们连霍布斯基的影子都没见着,那辆黑色厢型车倒是找到了,不过经调查它在一个月前就被报废处理了,也有人声称自己看见过黑色厢型车从佐伯大街驶向了格林十字路口,不过在那之后路口的摄像头没有拍到任何一辆黑色厢型车。
线索断了,阿道夫恨不得把约翰逊给嚼了吃了,这个蠢货,竟然放跑了一个没有注册的工程师,还是爆破工程师!不过说到底,这笔账还得从移民局那个饭桶工作员算起,外国的工程师证不算数?你可有够爱国的!
“咚咚咚。”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阿道夫根本不想再多说一个字。进来的正是约翰逊上尉,看他的脸色估计也没什么好消息。“长官,我们还在持续追踪霍布斯基的行踪……”
“够了!”阿道夫怒吼道。“我问你,约翰逊·芒勒。你是刚进宪兵队的傻蛋吗?不,你是个上尉!你竟然不知道城内所以有专业执照的人都应该去官方登记身份吗?!”
约翰逊支支吾吾地回答道:“抱歉……我以为他的证书是假的……不然他为何去当打字员?”
“那是因为有个和你一样蠢的人把他的证书拒绝了,你就不会去核实一下吗!”
约翰逊不敢再解释,他像个小学生一样乖乖站在长官面前。阿道夫也不再说话,这时候骂谁都没用,眼下找到霍布斯基是不太可能了,只得加强工事的防守,避免游击队搞事。但他明白,这只是无奈之举,也许今天不会出问题,谁知道明天、后天会怎样呢?
阿道夫叹了口气,拿起自己的全家福相框端详起来,自己在军队里混了大半生,终于还是落到了这个下场。唉,世事无常啊!即使自己能够活下来,下半辈子也是躲不掉牢狱之灾了,可怜我的家人……想到这里,阿道夫不禁落下泪来,眼泪滴到相片上,又流到地板上。约翰逊很惊奇于像阿道夫这样的硬汉也会流泪,但看到他的全家福之后,约翰逊也什么都明白了。
城内某处的秘密基地里,奥德里奇和霍布斯基等人在分析刚刚研究好的工程平面图。霍布斯基已经用红圈将结构的弱点处标注了出来,只要在这几个地方装上炸药,摧毁这道防御工事就像热刀切黄油一样简单。说是这样说,但问题来了,怎么才能把炸药和引线安置好还不被巡逻的士兵发现呢?由于霍布斯基的失踪,工事里巡逻的兵力忽然增加了两倍,这让整个行动难以进行下去。
“或许,我们只要隐身就没人看得见我们了。”约克中士调侃道。这时,霍布斯基突然想到了什么,用惊异的眼神盯住他,约克摊开双臂,迷茫地看着大伙。
“我想我们可以隐身,约克中士。”霍布斯基一字一句地说道。
“等等,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你要用科学给我们缝出几件隐身衣吗?”约克中士笑道。
霍布斯基露出了微笑,指了指角落边上挂着的一套军服,说道:“说的没错,那个就是隐身衣。”
众人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凌晨两点,夜色昏暗得不行,月亮被一片片黑漆漆的云盖住了身躯,整个防御工事内除了探照灯和油灯带来了些许光明,其余的地方都是伸手不见五指。之前没补充兵力时,每两个小时换一次班,以保证巡逻人员有充足的精力来提防妄想闯入的家伙,然而现在,四小时的轮换时间让士兵们都昏昏欲睡,这对奥德里奇他们来说是个大好机会。
“就算是昏昏欲睡的士兵,看到陌生人也会提起精神的,但如果看到友军,他们就不会这么警觉了。霍布斯基,你可真是个天才。”穿着军方制服的奥德里奇称赞道。
霍布斯基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洋洋得意,这是自他来到游击队后的第二次重大贡献,也是不知多少次被称赞了。人人都爱听甜言蜜语,尤其是对于憋了一肚子苦水的人。
奥德里奇拿出那张图,指着红圈对大家说道:“约克,你带两个人去埋西侧的炸弹;芬恩,你和德雷克去搞定碉堡上的炸弹;我和霍布斯基去东侧地堡,完成任务后到我们说好的地点集合。”分配完任务,各路人马立刻开始了行动。奥德里奇准备在一个小时内完成爆破行动,因为他早已派人偷偷渡河,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对岸的长官,只要工事一炸,就是进攻的号令。
奥德里奇偷偷探出壕沟,河对岸除了一片漆黑外看不到任何东西,但他知道,第四集团军的士兵们正埋伏在各个草丛和树林里,等待他们的信号。动作必须快一点,他提醒自己道。
“嘿,你们两个!”一个士兵朝他们喊道。两人的心都颤抖了一下,慢慢转过身朝向他。“赶紧认真巡逻,你们不想被拉到黑屋去关禁闭吧?”说完,士兵从他们身旁擦身而过。奥德里奇松了口气,摸了摸包里炸药,让霍布斯基飞速地跟紧自己。
终于,来到了地堡群内,这里到处都是易守难攻的机枪孔和野战炮孔,如果强攻这边,必定会变成河滩上的活靶子。奥德里奇和霍布斯基按照预定好的位置安装了炸药,又在一个隐蔽的地方藏好了定时器。这样一来,当他们撤到集合地点的时候,炸药就会把这地方炸个稀巴烂。
奥德里奇松了口气,事情就如同计划那样进行得十分顺利,这下他们都能够功成名就了。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进入了地堡内,刚好撞见了准备离开的二人。他奇怪地问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奥德里奇沉默了一下,说道:“事实上,我们在这里找到了这个……”说完,他摸向了腰间的匕首,在那名士兵还未反应过来之前,他迅速地抽出了匕首插入了士兵的喉间,士兵被他按倒在地,挣扎了两下就不再动了。霍布斯基一脸惊恐地看着往下滴血的匕首,显然是没见过杀人现场。奥德里奇叹了口气说道:“走吧,等这里被炸成灰之后他就可以安息了。”
离开的路上,霍布斯基的双手还在颤抖,奥德里奇小声安慰道:“没事的,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也是这样,后面就习惯了,之后你还会见到更多死人的场面。”一路上他们没有受到阻拦,也没人因为发现了尸体而拉响警报,奥德里奇二人成功抵达了集合地点,在那里,其他人早已等候多时。
“霍布斯基,你确定那些炸药没问题吗?”约克问道。
霍布斯基拍拍胸膛,保证道:“绝对没问题,只要炸弹成功爆炸,就一定能炸塌整个工事。”
奥德里奇再次松了口气,喃喃道:“好啊,那可太好了。”
说完,奥德里奇举起了匕首,朝着霍布斯基的后颈上狠狠地来了一下,鲜血如同喷泉一般溅到了所有人的身上,霍布斯基也像断了线的木偶,软绵绵地躺到地上。其他人只是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看着这早已注定好的结局。
奥德里奇用衣服擦干净匕首上的血,让大家把衣服都脱下来烧了。“霍布斯基的尸体怎么处理?”约克问道。奥德里奇看了眼浑身是血的霍布斯基,回答道:“你知道吗,有时候,死人比活人有用。”
大概一刻钟之后,计时器也走到了尽头,所有的炸药在那一刻同时起爆了。河岸上的防御工事放起了死亡的烟花,混凝土碎块、人的残肢、各种武器弹药都被抛洒在空中,本该黑暗的夜空被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山崩地裂之后,河面上出现了无数的小艇,每只小艇上都承载着全副武装的士兵,他们毫发无损地踏上了对岸的土地,冲进了早已成为废墟的堡垒中,在警报尚未响起之前,他们早已占据了军营和街道。
凌晨六点,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大家勉强从屋子里探出头来,街上虽是一片狼藉,但再也看不到任何一个政府军的士兵了,取而代之的是穿着灰色迷彩服、肩扛武器的共和军士兵。
劳伦斯先生还对昨晚的炮火心有余悸,他看到这幅场景后,吓得直接瘫坐到了地上。有些不怕惹事的毛孩子和年轻人走上街头,跟随着共和军的队伍一起欢呼雀跃,上了年纪的大人们则静观其变。
作为一直在敌人后方斗争的游击队们自然也受到了嘉奖,参与行动的每个人都得到了一枚金光闪闪的“共和国之辉”勋章,当然,有一枚勋章属于在行动中牺牲的工程师霍布斯基,他因为被敌人打中颈部失血过多而死,游击队队长奥德里奇在集会中声情并茂地阐释了这一悲剧,使得在场的不少听众都落下了眼泪,也更坚定了大家与政府军抗争到底的决心。
总之,这场战役以共和军的完全胜利收尾,没有人悲伤,也没有人烦恼,有的只是胜利的喜悦和高昂的斗志,激励着每个人继续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