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来到光头男身边，扯着腰带将人拉起来，往肩上一扛，像是扛着一只面口袋，大步就往门外走去，嘴里还振振有词，“早就提醒你了，人心险恶。可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光头男比他高出了一大截，这么被他扛在肩上，腿都拖到了地上。于是，这画面看起来就透着股滑稽的喜感。
“大和尚！”千岁红出声叫住了他，“你这是要把老娘的客人带到哪里去啊？”
翠浓小心地推了沈毕之一把，凑到其耳边低语，“没想到这老板娘还挺有正义感！方才，我还以为她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是我小看她了！”出门在外，即使声音再小，她也不敢以属下自居。
正义感？千岁红有正义感？沈毕之真想冷笑三声，一个唯利是图的小人，哪里有什么正义感？要不是亲眼见过客栈里死了人千岁红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的模样，沈毕之几乎就要相信了这套说辞。
可是，现在在千岁红的地盘上，强龙还不压地头蛇，沈毕之也不能真的冷笑，只是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说出的话意味深长，“有时候，眼见未必为实，要相信你内心的判断！”
翠浓惊讶地半张着口，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发现，自打和沈毕之走在一起，自己的智商就全面下线，很多时候都是难以理解，比如现在，比如之前沈毕之和周青云在马车里下棋时的对话。
空空站住了脚步，人却没有放下，只是说道，“酒肉是光头施主点的，东西也是他打碎的，钱自然该到他们家里去要！”
“老娘是问你，你要把他带到哪里去！”千岁红快走几步，直接堵住了门口。
空空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才狐疑地开口，“女菩萨现在连这样的小事都要管了吗？”
“这是老娘的店，他是老娘的客人，你说该不该管？”千岁红双手抱胸，看上去一副无比强悍的样子，可是大抵上是不常做这样的事情，透着一股心虚的意味。
空空没有放手，反而定定地望着她，说了一句，“去他该去的地方……”
“别和老娘说这些模棱两可、似是而非的话！”千岁红打断他的话，“就问你，你要带他去哪？说不清楚，今天就别想走出这道门！”纤手一扬，手腕上缠着的一条鞭子已经滑落手中，隔空一甩，将空气都抽的“噼里啪啦”的响。
千岁红的武功到底如何，江湖上的人谁也说不清楚，可单看这一手，想来也是不弱的。
竟然让千岁红动了鞭子，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毕竟，在所有人的意识里，千岁红都是那种和气生财的主。
空空有些无奈，叹了一口气，解释道，“带他回家！”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他是偷跑出来闯荡江湖的，父母很担心他！”
也不知道哪句话刺中了千岁红，她又是一甩鞭子，冷冷地说道，“把人放下！”
沈毕之把筷子一放，双手托腮准备看戏。她见过妩媚的千岁红，见过冷血的千岁红，见过贪财的千岁红，见过左右逢源的千岁红，就是没有见过如此强势且严肃的千岁红。
不单单是沈毕之没有见过，大堂里的大部分常客也都没有见过。
江湖中人也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们也八卦，也愿意在不危及自身的情况下看热闹。
空空没有放人，只是很无奈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在大人面前无理取闹以获得关注的小孩子，“贫僧答应了他的父母……”
“你还答应了要好好保护你的妻子！”千岁红厉声打断他的话，“一个连杀妻证道这种事都能做的出来的人，你要老娘如何相信他会好心送别人回家？”
“杀妻证道？”大堂里的江湖人炸了。谁也没有想到，这空空和尚外表仁善，竟然还做过这样连魔道中人都下不去手的事。
“阿弥陀佛！”空空没有否认，也没有反驳，只是念了一声佛号。
千岁红一鞭子甩过去，“念经有什么用？佛祖也不会宽恕你这样的罪人！”
这一鞭子又狠又辣，直取空空的下三路，刁钻不已。
空空微微侧了身子，肩上还扛着一个人，动作却很是灵敏。
千岁红灌注内力，横抖鞭子，那软趴趴的鞭子竟然化作一根长棍，直接缠了上去。
“啪”的一声。
鞭子到底是不同于木棍的，打在肉体上的声音也不是沉闷的，反而带了点清脆。
空空腿上的裤子出现了一道裂痕，能看见隐隐透着血迹。
空空却没有还手的打算，只是笑的一脸慈悲，“女菩萨，你的脾气还是这样不好！”
原来，两个人竟是旧识。
这，还真是情理之中却又在意料之外。
不过，千岁红似乎对这个旧识不大感冒，只是皱了皱眉，“少套近乎！”
“贫僧该走了！”空空也不在意她的不友好，只是笑了一下，然后脚步微抬，就那么从她身边晃了过去，如同一阵风。
千岁红气的跺脚，又不能真的追上去，不管店里的这些没付钱的客人，只好从袖中飞了几颗暗器过去泄愤。
空空左摇右闪，竟然那么躲了过去，一个也没有打中。
沈毕之的瞳孔缩了一下，这种身法她听师母说起过，叫做泥鳅步，无门无派无传承，是十年前叱咤江湖的铁无心所创。
当年的铁无心，本来没有任何名气，却一夜之间享誉武林。因为，他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提着刀和酒，单枪匹马地闯了魔教的老巢，魔教上至护法教主下至无畏死士，皆不可挡，生生让他杀了个三进三出。
时至今日，魔教旧址的墙上还留着他当年写的那六个大字――杀人者，铁无心！
狂歌醉问何为豪侠，刀锋十步一杀来答。
那，是个真正的狠人！
可是，谁能想到，那样的狠人最后竟然成了和尚，还当起了拿钱办事的雇佣兵。
江湖似乎总是这样，只记得他们来时的辉煌，至于他们最后的归处，音讯全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