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能搬走,万载的传统与人心中的执念却搬不走。”
燕京初雪霁,黄褐色的高大城墙与鳞次栉比的房屋都掩埋在一片厚重的纯白中。
天色将明未明,照在这一片广阔的纯白中,使得整个燕京城池都处在一种暗沉的白色之中。
雪已经停了,风却还在呜呜咽咽的吹着,叶离牵着马车,唐余和墨翟走在他的身侧,“沙沙”的脚步声流转在耳边。
三人走在略显寂静的街道上,缩着身子抵御寒风,唐余却仍然很有精神的来了这么一句。
叶离看了眼裹在厚实裘衣中的贵公子,没回答,继续向四周各种高大阔气的房屋望去。
墨翟黝黑的面孔冻得有些发红,却也仍在饶有兴致地观察洛阳四周的城墙与房屋布置。
洛阳的阵法衍生于长安那座著名的大阵,并且在李霁北伐过后大修了一次。
如此一来,洛阳大阵虽然还是比不上长安、大周、紫塞和止戈山那天下最一流也是最出名的阵法,但对于各种后来人也还是颇有参考价值的。
唐余瞥了下叶离、墨翟单薄的衣裳,有些无趣。
这两个人仿佛都对寒冷有种异样的情感,尽管带足了厚衣,却宁可挨冻也不肯换上。
墨家子弟崇尚磨砺意志也就算了,止戈山上好像没挨冻的规矩吧。
没继续想下去,没得到回应的唐余仍然自顾自地说着。
“尽管陛下将朝廷移来洛阳,也有大批勋贵随之迁来,但千年的传统哪里这么容易改变。”
“北伐过后,留守长安的官吏、权贵乃至长安子民纷纷表达了对洛阳的不屑。”
“认为洛阳如同阴险小人,试图窃据长安之位。”
“偏偏洛阳子弟也不争气,甚至不敢直面长安人的斥责。”
“如此一来,洛阳人总是在长安人面前低一头,哪怕勋贵子弟洛阳也要低一头。”
唐余侧身,对其余二人耸了耸肩,张了下嘴,却又没继续说下去。
“我们要租住在哪?”叶离接过话题。
这是路上讨论过的话题,唐余熟络地说。
“以洛水为线,洛阳分南、北城,北城除了皇城与各司,多是权贵居所,南城多普通百姓。”
“租房自然在南城,桂花巷、城南巷都不错……”
说话间,走了大半个时辰的三人已经顺着大道,过了洛水桥,来到了南城。
纵然是铺了层大雪,南北城的建筑差异还是很明显。
无论是大体上的规格高度,还是细节上的诸如门槛屋檐都有极大的区别。
大概而言,相比北城的大气磅礴,南城建筑小巧了许多。
唐余熟门熟路地走在南城的交错的小巷街道中,叶离、墨翟跟在他身后。
“呐,桂花巷。”
顺着唐余的示意,出现在叶离面前的是一条约两丈宽的巷子,算不得狭窄,但由于两边参差种着桂花树的缘故,看起来也不怎么宽敞。
宽大的桂花树在凌厉的北风中矗立着,宝塔似的小巧翠叶微微颤抖,“沙沙”的吹叶声回荡在巷子里,这是冬日不常见的场面。
三人走在桂花巷内,鼻尖徘徊的是淡淡的树木气息。
叶离抬头望了眼全亮的天空,靠近北地,早晨的日光并不温暖,但足够明亮。
不知为何,本来人流不少的桂花巷此时只有极少的过客,行色匆匆。
“咦……”走在前面探望的唐余发出声响。
叶离上前,映入眼帘的是处有些破败的大门,陈旧厚重的房门带着枯黄色,分布着不少残缺的虫洞,门上甚至没贴门神。
这在桂花巷并不常见,居住在此地的居民算不得大富大贵,可基本都算得上家境殷实。
而让唐余咦然的却是那门户前,撒着一团血迹。
当户杀人?洛阳南城治安什么时候沦落到这地步了?
叶离蹲下去,仔细看了眼,继而起身道。
“狗血。”
围着一团狗血,三人面面相觑。
恰巧,伴着一阵沉重的开门声,那处破败的大门缓缓拉开。
首先探出来的是个圆滚滚的小脑袋,上面扎着两个羊角辫。
细看便看见了红扑扑的圆圆脸蛋,和同样圆滚滚瞪大的眼睛。
大门整个拉开,一个穿着崭新红夹袄的小姑娘就站在了门里,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着门外的三人。
被约莫七八岁的小姑娘紧紧盯着,三人都有些不自在,叶离、墨翟都把头偏向一侧,唯有唐公子有些不知廉耻地对小姑娘扯嘴笑了笑。
小姑娘盯着三人看了会,便看见其中有个穿的华丽的白净脸扯嘴怪笑了下,红夹袄小姑娘皱起了眉。
再然后,红夹袄便看见了被三人围在中间的狗血。
瞬间,小姑娘皱起的眉头展开,水汪汪的眼睛透出名为恐惧的情绪,然后,哭了。
面对瞬间大哭的小姑娘和叶离墨翟的异样目光,扯嘴微笑的唐余有些尴尬。
如同细线般的泪珠自小姑娘水汪汪的大眼睛中滚出,三个少年都有些手足无措,但麻烦接踵而来。
哇哇大哭的红夹袄小姑娘开始叫喊。
“呜……奶奶……快来,他们又来撒血了……”
有佝偻瘦小的身影自院里哆哆嗦嗦地跑过来,手中挥舞着长条状的物体。
棒子还是扁担呢?
并不重要,三人狼狈地逃窜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