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世界皆为草芥,凡夫俗子具是尘泥!
她看见自己在父亲面前活活剥下了异母弟弟的皮:“父亲您看呀,我们家的独苗!您看呀,您怎么不敢看呢!这不是您最心爱的儿子嘛,您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呀!”
她看见自己杀入青云观内刺死了从前看不起自己的师兄弟们:“师父,你看,我还是你最得意的弟子,他们都比不上我啊……这些凡夫俗子怎么比得上我!”
她看见自己摄了段三郎的魂又吊死了他:“断了?我屈尊降贵地看上你,你居然和我说断了?就算要断,那也是我腻了!你还是去死吧,你死了,你就永远爱着我了。”
岳绮罗慌乱地拨开张显宗的手,她忽然觉得一切都陷入了黑暗,那个运筹帷幄无所不能的她正在迅速崩塌,只剩下了一个手染鲜血、披头散发、为这个世界所不容的疯子,她紧紧地抓住张显宗的领子,甚至看不见他的神情:“你不许同情我!我不需要任何人同情!你不过是个凡夫俗子,你们都是凡夫俗子!你们有什么资格同情我,有什么资格了解我,有什么资格……爱我……”
借口!都是借口!
什么凡夫俗子不配让我开心惹我生气,是他们根本就不在乎我开心还是生气;什么凡夫俗子不配爱我,是他们从来就不曾爱过我……
于是相对他们不在乎和不爱,岳绮罗为自己找了一个完美的借口:他们不配。
岳绮罗觉得自己一手为自己创造的世界奄奄一息地倾塌着,她突然后悔了,后悔让张显宗看到这一切,他走了怎么办?他丢下自己了怎么办?岳绮罗一口咬在了张显宗的脖颈上,死死地咬住,浓重的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开来,张显宗却半点没有挣扎,只是紧紧地抱住了她。
岳绮罗迷茫地松了口,唇上沾满了鲜血,眼前一片迷雾,仿佛天大地大,只有她孤身一人:“张显宗,你疼么……”
恍恍惚惚间,她没有听见张显宗的回答,却听见了自己说:“我很疼啊……”
迷雾突然散开,温热的唇贴了上来,不带□□地落在了她的脸颊、眼睑、鼻尖、耳垂,最后慢慢移到了血色的唇,温柔的厮磨着。是安慰,是宽抚,是心疼。
是爱。
岳绮罗突然觉得很委屈,从来没有过的委屈,她好些年没有委屈过了,因为她知道没有人心疼,没有人在乎。
张显宗我好疼啊,你为什么来得那么晚啊。
好在,你还是来了。
张显宗把失魂落魄的小妖女抱回了房间,为她打了水洗脸,又怕她泪浸了面吹了风会不适,取了软膏在手掌心化了,细细为她涂了。他像是在做一件很庄重的事一般,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平平均均地抹在了这张稚嫩的脸上。
她不是什么千年女煞,也不是什么杀人魔。
她是他的小妖女,是个还没长大却被世界报以冷漠和坎坷的孩子,是他将用尽一切去抱紧、去温暖的爱人。
所幸世界后悔了,送了岳绮罗归来,把张显宗,还给了她。
岳绮罗通红着眼睛裹在温暖的被窝里,像只被欺负了的兔子,带着浓重的鼻音:“我们什么时候下山呀!你说过要带我去逛街添置新衣服的,结果到现在也没把你的正事忙完!到底我重要还是你篡位重要呀!你到手了就不珍惜了!”
张显宗哭笑不得,他哪儿到手了呀,名分都没定呢。但心里暖暖的,觉得岳绮罗还是适合这副娇娇俏俏的样子,比方才伤心绝望的样子好看多了。
不对,她怎么都好看,她就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小姑娘。
张显宗耐心地哄着她:“明日就下山,到时候就带你去,正事哪儿有你重要。你喜欢什么都给你添,都添最好的,要都喜欢就全买了。”
“我还要点心和糖果!还有珠宝首饰!牙疼我也要!占地方我也要!”
“好好好,都要,都要。”
我的都是你的,而你,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