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游大陆的中部,有一处登龙山,五座山峰如龙爪一般排布,高耸入云。正中那座最为高耸,山巅处一座古楼巍峨而建,金碧辉煌的琉璃屋瓦,朱红色大墙,庄严肃穆的大门。门上“万佛寺”三个赤金大字,赫然醒目。
屋顶上各种颜色的琉璃瓦,在阳光照耀下鲜艳夺目,主体共有九层,每层都有九根一人宽的朱红色石柱支撑,寓意“九九归一”。
古楼内,许多墙壁和立柱上都栩栩如生的雕刻着各种神佛和罗汉。每间佛殿门媚正中高悬金匾,门上雕刻着暗喻佛法的花卉图案,富丽堂皇。
大雄宝殿建在古楼最上层,大佛端坐殿内,高达三丈,令人赞叹不已。殿内东厢房里,三千罗汉塑像姿态各异,惟妙惟肖。
宝殿内万佛寺住持圆缘大师正在带领一干僧人做早课。诵经礼佛完毕,圆缘大师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想着众僧扬了扬。
“你们观瞧,有谁可知此乃何物?”圆缘大师问道。
“瓶子。”一名僧人回答道。
圆缘大师笑而不语。
“一个瓷瓶。”另一个僧人说道。
圆缘大师依旧笑而不语。
“你看这瓶盖被特意密封着,难道是一瓶酒?”又一个僧人大胆猜测道。
“住持方丈怎么会带酒,莫要胡说。我觉得应该是一瓶仙丹。”旁边那僧人反驳道。
“万佛寺和九霄洞装仙丹的瓶子我都见过,这明显不是。我觉得这是一个油瓶。”又有僧人提出了不同意见。
“阿弥陀佛,住持方丈拿出来的东西,怎么会是俗物?一定是一件法宝。”又有僧人提出新的看法。
一时间,坐下僧人像炸开了锅一般,提出各种猜测,甚至开始互相争论起来。
唯一一名白袍小僧,盘腿在一边看着众人的猜测和争执,双手合十默不出声。
“归因,你觉得呢?”圆缘大师突然问道。
这名白袍小僧就是昔日在坠星湖仙舫上求换赤灵果的归因,如今他也是天罡盟超新一代中的一人。二十出头的年纪,虽然相貌极其平常,但是眉宇之间有着一份长者才有的淡定和从容。
“回主持方丈,小僧觉得是镜子。”归因双手合十说道。
此时,所有僧人都停下了争执,双目齐刷刷的盯着归因,甚至有人脸上略带嘲讽,低声自语道:“疯了吧,怎么会是镜子?”
“哦,你且说来听听。”圆缘大师说道。
“是。”归因站起身来,合十着双手,微微鞠了一躬,语气平和地说道,“支持方丈今日之问,问的是人心。而这瓶子就是映射人心的镜子。有人看到表面,有人猜测内里。但是不过说的是什么,都不是这个瓶子的本质,而是每个人的内心。出口必所想,我们所说的和所看见的,都是我们认为的,是最真实的我们自己,而不是瓶子。所以它是是映射人心的镜子。”
“所以,你把它看做是面镜子?”圆缘大师问道。
“是,这是我内心所感。世间万物皆可为镜。”归因继续说道,“我只是看到了这个瓶子,如果只说它是个瓶子,似乎有些埋没了它的本身价值。但是如果猜测它装的是什么,其实也未必准确。就如同我们看见任何一个人,对他的评论和判断都不是准确。所有的言论都不过是我们内心的写照而已,这就是成见或偏见。”
“归因师兄你厉害呀。”见圆缘大师并没有发表任何态度,有个年轻僧人便在一旁笑道,“一个瓶子都能被师兄讲得如此头头是道。那如果是个人呢?”
“你说是哪个人?呵呵。”又有僧人附和道。
“还能有谁?天机阁的黑凤尊呗。”那僧人继续说道,“归因师兄,那黑凤尊是个怎么样的人,你从她身上看到的是自己怎么样的内心?”
归因听了,双手合十,一语不发,但神情自若依旧。
“阿弥陀佛。”圆缘大师打了句佛号,众僧立即安静了下来。
“归因,你一心向佛,可终究经历太少。世上之人,大多能参却不能透。”圆缘大师说道。
“是,支持方丈。”归因应道。
“既然刚刚有是兄弟提到天机阁的黑凤尊了,我想那也必是你的一番经历和历练。”圆缘大师继续说道。
“……”
“哈哈。”圆缘大师突然大笑道,“阿弥陀佛,果真不可在他人背后妄议。刚说黑凤尊,她就来了。”
“……”
“去吧,归因。”圆缘大师说道,“看看黑凤尊今日又来作何?”
“……”归因愣了一下,道,“是,主持方丈。”
万佛寺古楼外
“小沙弥,看门累不累呀?麻烦去叫你归因师兄出来,好不好?”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子,束着高高的长马尾,上身黑色无袖短衣,下身黑色短裙。双手背在身后,一张人畜无害的可爱脸蛋贴近看门的小沙弥。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小沙弥被吓得闭着双眼,连连打佛号,一颗心脏怦怦乱跳,“归因师兄正在和住持方丈做早课,黑凤尊请您耐心等待。”
“哼,早课有什么好做的,还不是整天听圆缘大师诵经礼佛?”黑凤尊雷小玲嘟着嘴,一脸无趣地在门口徘徊。
“切莫这么说,切莫这么说。贫僧想听还听不到呢。阿弥陀佛。”小沙弥着急地双手合十道。
“嘻嘻,我就说。”雷小玲张开双手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圈,对着空中笑道,“老和尚,你知道我来了,就让归因见见我呗。不然万佛寺可不清净了。”
“雷姑娘,这次来有所谓何事?”古楼门开,归因一袭白色僧袍轻步踏出。
“听你给我将佛经的故事呀。”雷小玲笑呵呵地凑近,上下打量归因。
“你以前不是不喜欢听吗?”归因问道。
“我是不喜欢听老和尚跟我讲故事,好生无趣的。”雷小玲噘着嘴,“不过你说的,我爱听。”
“今天不讲故事。”归因合十双手,对着雷小玲轻轻一弯腰,然后拂袖朝山下走去。
“嗨,你干嘛去?归因!”雷小玲急忙跟在身后。
“寺人好生活,贫僧要修行。所以,去下山水田插秧,两不误。”归因说道。
“这不是干活吗?怎么就是修行啦?”雷小玲道。
“炼忍,炼性。”归因说道。
“可是你穿着白衣,会脏的。”雷小玲提醒道。
“凡尘而已,洗去便可。心不蒙尘,方可求道。”归因说道。
“我帮你插秧吧,我用雷动九天,很快就能插完的。”雷小玲又说道。
“这是修炼,雷姑娘。”归因停下脚步,看了一眼雷小玲。
“明白了。”雷小玲嘟着小嘴,“你早课又让人怼了是不?那我找他们去,修炼修炼我的雷动九天。”
“雷姑娘,何必呢?”归因说道。
“那我要跟你一起插秧!”雷小玲得意地说道。
“好。”
半山腰的水田边,雷小玲脱下鞋,赤着脚嘻嘻哈哈地走到归因身边,从他手中拽走一把的秧苗。
“雷姑娘,不要用法力,你从西往东插,贫僧从东往西插吧。”归因拿着秧苗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水田东面走去,对于雷小玲,归因觉得能躲一会是一会,不然总感觉自己心怦怦跳,可能是修为还不够吧。
“好啦好啦,我明白你的意思。”雷小玲拽着秧苗,一脸顽皮地向西面蹦跶去,溅起不少泥渍,“你不就是就想跟我说,我们两个人最终会殊途同归的吗?”
“……阿弥陀佛。”归因愣了下,赶紧轻声打了个佛号,埋下头将手中的秧苗插入泥泞之中,心中暗道:“果然世间人言,皆是内心之镜。”
雷小玲表面上只是个体型娇小,弱鸡鸡的女子,插秧干活起来,却一点都不输给大男人。不使用天机阁的绝学,仅凭自身对于速度、力度和精准度的把控,手中的秧苗也插的飞快。而归因这边的确慢了些,看脸色似有心事的样子。
“归因,你想什么呢?”雷小玲瞟了一眼归因,问道。
“额,没什么。我只是在悟道。”归因回复道。
“悟什么道,来来来,说给我听听。”雷小玲站起身向往归因身边凑,饶有兴趣地打听道。
“阿弥陀佛,雷姑娘你继续插秧,别过来。贫僧说予你听便是。”归因忙说道。
“好好,你说你说。”雷小玲弯下腰急需插秧,眼睛紧盯着归因。
“贫僧只是在参悟早课时,住持方丈对我说的话。”归因说道。
“那老和尚跟你说了什么?”
“住持方丈说,我经历不够,世上之道大多能参却不能透。让我见你,多历练历练。”归因说道。
“原来是老和尚,他要不让你来,你是不是要躲着我?”雷小玲噘嘴道。
“……”归因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岔开话题说道,“贫僧资质愚钝,实在参悟不透住持方丈的用意。”
“唉,我说归因,你觉得累不累?”雷小玲突然问道。
“累?怎么会累?难道你累了?”归因疑惑道,“我们不都是修炼之人,插这么点秧,怎么会累呢?”
“我不是说插秧累。我是说你心累不累?”雷小玲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心累?”归因不明所以。
“你想呀,做人不就应该该吃吃,该玩玩,修炼的时候好好修炼,战斗的时候全神贯注吗?”雷小玲解释道,“可是你整天不管干什么,都在修炼,在悟道。你说你心累不累?”
“雷姑娘此言差矣,人生苦短,充其量不过百余年寿命,本就时日无多,若不抓紧修行,对于我们这些修炼之人,岂不是一种荒废?”归因摇摇头,手中不紧不慢又插下一株秧苗。
“那你可曾遇到瓶颈?在瓶颈前无法前进是不是如同虚度时光?”雷小玲问道。
“……”归因不置可否。
雷小玲看看手中的秧苗,又看看水田中的倒影,笑了笑说道:“不如我送你首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