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做这么漫长的梦也渐渐少了,而我现在做得多的却是另一种梦,白日梦。现在是公园世纪1989年的晚春。我躺在床上,我床边有一个瓷缸,盛着一缸水,水已经冰凉了。我感冒了,造成我感冒严重躺在床上原因,大概是下面这件事吧:
躺在家里房间里冰冷的床上,潮湿的被褥散发出淡淡的霉味。我的手不经意间触碰到粗糙而麻沙沙,冰凉的躯体。那一刻“嗡!”魂魄不禁要飞出来了,感觉脑袋里血液“嘭!”的一声迸发,整个人就僵化了,动也动不了,也思想也动不了。我就那么躺着,束手无策地任人摆布了。这不是那种麻醉了上手术台的感觉,全身的触觉此刻都更加的灵敏,眼睛惊恐地瞪得大大的,全身僵化了,动不了。
一个东西慢慢地在身上动,就像一个年老的人,慢慢地坐起来,披上衣服,慢慢地爬过我的身子,滑下了床。“踏,踏,踏……”缓慢的脚步声一直响到房门口。“吱!吱!”门渐渐开了一半的感觉,后来声音就消失了。
我渐渐有了知觉,脑袋里的思维也转动了起来,我想刚才那个肯定是条蛇,一条大蛇。当我拉亮电灯,看到门口放着一双鞋,又疑惑了,蛇还能把我的一双鞋子穿上带到门口,这也是不可能的啊?像是传说中“鬼压身”,我也不相信。我现在已经长大,初生牛犊一样的小伙,都已经上初三了,也学习了不少的科学知识,渐渐地已经不迷信了。
正当我在疑惑,怎么用科学的知识来解释这个事情。放稻谷的仓房传来两个大家伙的厮打声,还夹杂老鼠的惨叫!我一刻也没犹豫,爬起来,抄起一根木棒,打开所有的灯。闯进仓房看见一条好大的蛇,正在与一只黄鼠狼怒目对峙,黄鼠狼嘴里叨着一只老鼠已经没气了。看见我闯了进来,两个动物立刻调转矛头,龇牙瞪眼对着我示威。我本想冲上去给它们一顿打,想起妈妈经常对我们的告诫,后来想了想就退出来把门关上。拎起书包,推出自行车,把大门关上就骑车走了,后来我再也没在这个家睡过觉了。
那时天空中下着蒙蒙细雨,地已经湿透了,走金山公路的那条土路肯定是不行。我骑自行车转上大沙河的圩埂,经过香埂那座小小的土坟,不禁惆怅地叹了一口气。当时头脑发昏,也不管是什么时间,黑灯瞎火的赶到学校宿舍,天还没有亮。后来便感冒了,还很严重,已经躺了两天。
今天是星期三,下午的课少,住校的同学都回家了,一间大教室改成的宿舍里,空荡荡的只剩下我一个人。几个同学与我道别,临走了的时候,做了一件让我感动一辈子的事情。抱过来很多被子,在宿舍的拐角拼好了一张床,我想床的下面大概垫了有三十几床棉被吧,上面除了我的被子还加盖了一床。他们说捂一捂出点汗,感冒就好了。
记得那天离校回家,我是喜欢走在水渠的堤坝上,不仅是因为水渠笔直又高出马路,视野开阔。另一个原因是偶有人走,在这条僻静的小道慢慢地走着,适合我静静地想一些心里的问题。
虽说离毕业还有一段时间,但我很快就要离校搬走了。回家骑丢在家里的那辆自行车,只是在心里为自己找的一个借口罢。实在是想再静静地走一下这条道,哪怕什么也不想,只想静静地再走一走,找一下感觉,给自己留下一点思念吧。
我感觉身后有个人远远地跟着,我也不去在意。待走到高湖地界,水渠便没有了,这里渐渐空旷,视野开阔起来。后面渐渐赶上来一个人,是凤鸣,她脸色红扑扑的,如同雨后那淡红的苹果,眼睛水灵灵的:“哥哥,是回家么?”
“嗯,一道。”
这几年没见她,凤鸣已出落成一个极其标致的大姑娘了。淡淡绿色配着点点红色小花的衣服不仅合身,而又更加衬托出她身材标致,那张瓜子脸也长得更加好看了。
凤鸣见我看着她,脸色变得更红了,不免又落下几步。
这时后面有个人走路很快,几步就赶上了我们,瞥了我一眼,说道:“这不是周家最小的么?你还回家住,你家又没人了?”
这是琚婶,我认识的,她在我们那带很出名,不仅仅是因为她家,是我们整个村唯一的草屋。而是她家的四个孩子,儿子女儿都成人才考上学校,可以当公务员吃国家饭去了。去年冬天她家草屋着火,全村的人都惊恐拎起水桶赶去救火。
我们这帮大人和小孩既是着急又是兴奋,争抢着奉献出自己的力气和热情!我们已经在草屋的光环下笼罩很久了,农村人都是感恩戴德的,这样的一个机会,能成为以后的谈资和荣光啊。总之她们那个小队原来叫什么名儿,人们都已把它忘记了,都说是草屋队的,能沾上“草屋”两个字,人们便觉得享受到了莫大的荣光。草屋烧了,后来又在人们热情的帮助下,把草屋重新建了起来。我们老早都已经住上瓦房,原本盖瓦房现在反而是即经济又快捷的。
“我回家把丢下的自行车骑走。”我回答。
“上次在市内碰到你妈妈,我们聊了会儿。把我的话你再跟你妈妈说一说:挣再多钱也没有把自己孩子供出来的好。你家大姐姐也算是从农村走出来了,有着大的姐姐做榜样,你们俩小的也就有了学习的动力。只可惜!朵云那孩子怪精明的,早早就不读书了。如今丢下你一人在镇里上学,你爸爸妈妈也真舍得?人不能光顾着挣钱,连孩子的前程也不顾了。多少留下来一个大人陪读才是,要么尽快把你弄到市内上学也好。”琚婶语重心长地说。
“妈妈说,上市里的一中,路子还没跑好,大概要上高一了才能进去。”我回答。
后来到了村口,大家便分开各走各道了。
记得几年前吧,过年走亲戚去舅爹家回来,妈妈带着我绕道去了一次草屋。草屋建造在一处山坡的顶上,门前有一个方圆的池塘。从屋后面向两边挖了一条浅浅的排水沟,一直弧形的延伸到池塘里,与池塘组成了一个更大的圆。门前便是光光溜溜的土地死结板的晒谷场,在池塘边角有棵高大的白果树。离草屋很远杂乱地建造着十几户人家,他们都用篱笆把自己家房前屋后圈起来,与他们杂乱无章相比,这房子四周光秃秃显得更加地鹤立鸡群。
妈妈吃过了茶,跟琚婶在白果树下聊天:“你这房子风水还是很好的,不像乡民建个房子,连门都不知道朝哪个方向开。虽说我们这离振风塔是远了些,但大门朝着振风塔开,家里聚灵气,他们连这也不懂,在这点上我们倒是有共识的。”
“我还是提醒你,在孩子教育上要舍得。从牙缝里省着,哪怕花再多钱也要把儿女供出来,上了学校走出泥巴地才是最要紧的。你看别人家住新瓦房,我一点也不羡慕,我这草屋冬暖夏凉好着呢。”
“在儿女教育这块,我要虚心地向你好好学学。我家大丫头就佩服你家小丫头,她俩同桌,每次考试都考不过你家的,你这儿女们眼看着一个个都吃上皇粮了,你肯定方法不少,我们多走动走动。”
“那好,我们常联系。这俩孩子倒是挺投缘的,关系好得很。”
草屋很多年以后都没有拆,周围的村民已经由瓦房住上了楼房,但草屋一直在那儿。琚婶她们一家早已搬走了,听说有的儿女已经留洋到了海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