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十三一惊之下猛然站起身来,扫视了一下无人的四周,又确认自己的确没有听错,心中想到,原来黄蜂还有这样的本事,也不知道她是怎样做到的。
这念头一起,却似是黄蜂也立刻就听到了一般,继续在他耳边送过来声音道:“我刚刚洗完澡,感觉浑身可累,现在连嘴也不愿意张了,才这样传声给你听的。别楞着了,赶快进来房里。”
燕十三知道这小姑娘的思维跳脱,说出话来常是没头没脑,也没有产生什么绮念,他缓步走回到房间门口轻敲了几下房门。
黄蜂这次是开口回应的,她隔着门说道:“还敲什么门,赶快进来吧。不用担心,我身上穿着衣服呢。”
燕十三感觉太阳穴一跳,不由自主的深吸了一口大气,这才推开门走进房内,站在门边的黄蜂迅速地掩上了房门,对着燕十三小声说道:“我刚才感觉到她的气息了。”
燕十三立刻警惕起来,也是压低了声音,问道:“她也能听得到咱们此刻的交谈?”
黄蜂小声答道:“她现在只是个蝴蝶的形态,可没有那种天耳通的本事,绝对听不到的。”
燕十三迷惑着,小声问道:“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小声音的说话?”
黄蜂依然低如蚊声的说道:“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只是我自己的习惯,只要遇到秘密的事情就会小声一些。你呢,为什么也是这么低低的声音?”
燕十三再次感觉太阳穴一阵“突突”的跳动,他大步走到桌前坐下,恢复了正常的音量,问道:“她在什么位置,距离咱们有多远的距离?”
“我感觉到她的时候应该是刚进入三里的范围,现在她在咱们的西边方向,不远,应该已经只有一里多远的地方了,而且还在不断地移动着。咱们现在出去追寻的话,在这样的范围之内,我能把她的位置锁得死死的,一定可以捉住她。”黄蜂一边小声说着,一边蹑手蹑脚的推开窗户,用手指了指西方的某个位置。
燕十三点头道:“好不容易发现了她的踪迹,这次可一定不能再让她逃掉了。”
就听黄蜂忽然发出“咦……?”的一声,似是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燕十三忙问道:“怎么了?又出了什么事情?”
黄蜂的小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对燕十三说道:“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的位置竟是距离咱们越来越近,好像是直直地朝着客栈的方向过来了。”
燕十三闻言也是不解,问道:“你能确定?”
黄蜂点了点头,答道:“肯定不会错的。照着现在这样的速度和方向计算,最多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她就能到咱们的附近。要不这样,咱们干脆也别贸然出去寻她,就在这里准备好了,等她路过的时候再突然冲出去杀她个措手不及?这样也不用担心咱们的追踪会惊动了她,再多费周章。”
燕十三略微一思量,感觉黄蜂的建议也有些道理,既然竺莹台已经出现在他们周围三里的范围之内,有黄蜂的感应锁定住她的气息,那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追丢了她,不如干脆就以逸待劳,出其不意。
黄蜂见燕十三没有说话,知道他是同意了自己的想法,便走到床边一屁股坐在床上,一边悠闲地晃着小腿,一边向着燕十三招手,示意他也过来身边坐下。
燕十三坐在桌前没动地方,惹得黄蜂噘起了小嘴。
不一会儿的工夫,就听黄蜂小声说道:“她现在距离咱们只有几丈的距离了,你准备好,随时注意听我的指示。”
燕十三问道:“一会儿你捉住她的时候,我有一些话想问她,可不可以?”
黄蜂答道:“那没有问题。其实,像这种拘拿亡灵的场合,你也不是一定不能说话不能动。只不过,我们大家都担心你又会习惯性的一时心软,放走了亡灵。你若是真的想要做些什么事情出来,我们可是拦不住的。”
燕十三一时也搞不懂她说这话到底是代表着什么意思,正想要继续追问下去,却看见一只蝴蝶自窗户外面翩翩的飞了进来。
黄蜂哪里想得到竺莹台居然歪打误撞地自投罗网,嘴里不由得发出一声低低的欢呼,然后“腾”地一声从床上蹦下来,一低头居然从床下抻出一个捕虫用的长柄抄网,她用双手举起来,挥舞着就向蝴蝶扑去。
蝴蝶在屋内上下翻飞,黄蜂举着抄网左右疾扫,却始终是扣不住蝴蝶,倒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燕十三生怕黄蜂在兴奋之下会一抄网误砸到自己,急忙从桌前站起身来,走去窗边迅速的关上了窗户。
蝴蝶飞了一阵,最后落在了桌上,便再也不动弹了,只见一点光斑从蝴蝶的身上脱离出来,瞬间便化成了竺莹台的样子。
黄蜂也追到桌旁,她一只手扶着桌子,一只手拄着抄网,大口地喘着粗气,看来是累坏了。
燕十三向着竺莹台慢慢走过去,问道:“竺姑娘,你这是……?”
“我来……自首。”竺莹台一边回答道,一边在桌边盈盈坐下。
“自首?我看你是因为迷了路所以自投罗网的才真,这次你别想再耍什么花招,休想再逃出我的掌心。”黄蜂跺着脚轻声怪叫道。
燕十三走到桌前,也搬了个凳子坐下,对着竺莹台问道:“你说是来自首,这个我相信。可是,你是怎么知道我们住在这里的?”
竺莹台低下头回避着燕十三的眼神,轻声道:“这个嘛,请恕我不能告诉你们。”
燕十三倒是也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他微微摇了一下头,继续说道:“今天我们先是去了曹桥,再顺着十八里故道去了红罗山书院一趟,之后回到县城的筝州台,在这几个地方都没有找到你。我想知道,你今天是不是去了竺家庄的老宅,还有你兄嫂的故居?如果你是昨晚从梁氏祠堂甫一逃走就抓紧时间赶路的话,我猜你或许还走了一趟太守府,对吗?”
竺莹台面露惊讶,问道:“你们既然已经清清楚楚地知道我的行踪,为何今天却没有去那里捉拿我?”
黄蜂也是面露不解,歪着头向燕十三问道:“是呀。燕君,你既然知道她今天都去了哪里,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咱们直接过去捉她有多省事,害得我今天吃了一天的尘土。”
燕十三似是有些歉意,对黄蜂答道:“我也是在你刚才洗澡的时候突然想到的。”
黄蜂惊讶道:“我洗个澡居然也能带给你灵感?早知道今天早上咱们就不出去乱转,直接让你看我洗澡呢。”
燕十三一时间哭笑不得,答道:“不是因为你洗澡带给我的灵感,只是刚才在你洗澡的时候我正好想通了一些事情。不过,说起来我能想到这个线索,也的确与你有着莫大的关系。”
“你的意思是说,就算我不洗澡的话,你也能通过想我进而找到线索?那以后你就多些时间想想我呗。”黄蜂指着自己的鼻子,喜不自胜地说道。
燕十三眼见越是解释越是混乱,干脆不再与她缠夹不清,转头对着竺莹台说道:“昨晚,这位小姑娘对你说的一番话,想必是让你的心中产生了很大的触动。你一直都只是纠结于自己的情爱之中,自伤、自怜、自恨,一心只想着你的梁兄,却忽略了身边那些同样珍爱着你的人们。昨日她对你的那一连串的质问,才终于让你意识到了这些,对吗?”
竺莹台微微点头,说道:“自从我身死化蝶之后,心中时刻都充满着因为不能和梁兄结发一生而带来的恨意。平日里,我时常流连于那几处我们相识、相知、定情的地点,追忆着生前和梁兄在一起的那些美好时光,要是感觉累了就飞回到祠堂,在他的坟前对他倾诉我的思念之情。我真的从来都没有想到过,更加不知道,因为我的一己之爱,竟然会连累到爹娘、兄嫂和嫂子腹中的孩子以及从小就疼爱我的奶娘,致使他们无端端的丢了性命。昨晚我听了这位小尊使的一番话语之后,才幡然醒悟到自己竟然是犯下了这么多的错处和罪孽。当时,我本来已经是万念俱灰,只想着束手就擒。但是,心里面终究还是悔恨难当,只盼着要把那几个地方再去上一遍,凭吊一下这些疼爱我的亲人,所以才找了个机会奋力逃走的。昨晚离开祠堂之后,我便抓紧时间赶路,今天总算是都去过了一遍,分别在那几处忏悔了自己的过错,临来到这里自首之前,我还去了一趟祠堂向梁兄告别,这才过来的。如今,我已经再没有牵挂和未了之事,愿意就此伏法。”
两个人的对话听得黄蜂一头雾水,她伸出手指着自己小巧的鼻尖,忽闪着大眼睛问道:“我昨天晚上到底说了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