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白夭从未想过当年自己的母亲为何会给自己起这么一个名字,只取“夭”字而不取“桃”字,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一句诗。
“罢了罢了,夭就夭吧,我也不能辜负了母亲的一片心意。”收回了摧折桃枝的手,白夭淡淡地说道。自己终究承不起桃花过度美好的意蕴。美艳不俗,淡雅不素,这么清清白白的花,自己还是不要糟践了好。
白夭从一颗桃树上跃下,尚不挺拔的枝干微微摇晃,洒下一片朦朦胧胧的粉色花瓣,小女子一身红衣,如烈焰般的衣裙在淡粉色的花雨之中绽开,掸落肩头几瓣桃花,白夭围绕着眼前的桃树微微踱步,沉吟半晌,在一处站定。
“就是这了。”言毕,蹲下身开始刨土,白皙的手指顷刻间脏污不堪,女子却丝毫不在意,片刻后从地下几寸之处捞上来一个酒坛,随便拍了拍脏兮兮的手,便迫不及待地撕开了酒封,顿时,酒香四溢,而在浓郁的醇香之中,又有淡淡的桃花香气,酒香与花香融汇交杂,丝丝柔柔萦绕在鼻尖。
白夭咽了咽口水,内心早已急不可耐,可这坛藏蕴了二十三年的桃花酿是母亲心爱之物,在这棵桃树还是幼株之时便被埋下,到如今自己成年,这桃花酿已埋在此二十三年,自己可还没有这坛酒的年龄大,如今母亲要用它来庆贺自己的成年,自己可不能偷喝了去。摇了摇头,压下心头强烈的想先“尝一尝”的念头,抱着酒坛便往回走。
-
“母亲,我回来了。”白夭将手中酒坛放到桌子上,转身便看到自己的母亲仪态万千地踱步而来。
“夭儿,这么快就回来了?那桃林可是不近,这来回少说也得半个时辰,这怎的才一刻钟你便回来了?”白夫人稍有些疑惑。
“母亲,女儿脚程快,跑得快了一些,没什么的。”
白夫人微微点头,也不再说什么,只吩咐下人把那酒酿拿了下去,做准备给后天的成人礼。
白夫人看着眼前的小女儿,微笑着拉过她的手,引到一旁坐下,轻柔地开口,说道:“夭儿,过两天便是你的及笄之礼,你自小顽皮,等成了这礼,便是长大了,万不可再任性轻浮,你父亲贵为仙师,事务繁忙,对你的关心少了些,你要体谅你父亲,更要为你父亲分忧,白家没有男尊女卑之分,你年纪最小,又是家里唯一的女儿,众位兄长平时惯着你了些,倒引得你顽劣骄纵了些,不过你没让母亲失望,虽是骄纵,却也只是喜欢在家里给长辈撒娇,你知书达理,又聪慧过人。后日,成了这礼,便要收敛心性,担起这个家的一份责任。”
“母亲,女儿知道了。”
白夫人点了点头,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儿,起身离开了。
白夭慢慢悠悠地回到自己的院子,支开旁边服侍的下人,便毫无形象地横在了卧榻之上,微微叹了口气。
她不是白家的亲生女儿,她自己心里清楚,家里人都瞒着不告诉她,却不知她的记忆在一点点复苏。
当年,她一身伤地倒在崖底,身下的血染红了周身的石头,她不知道在哪里昏迷了多久,后来被白家家主白术追寻妖兽时巧遇,便被白家主救下,当时的她只有少年模样,看起来也就七八岁,就那样倒在山崖下的碎石滩上,却没有任何消息能证明她的来处,只是她腰间缀着一块上好的玉佩,刻着盛放的桃花,花瓣覆盖之处,透着淡淡的粉色,倒真的像是将一朵桃花缀在了玉佩之上。她醒来之后,没有丝毫的记忆,除了天性顽劣聪敏,可以说是她和她的过去斩断了所有联系。白术思虑好久,又心喜女孩子,便认了她做女儿,将捡到她的那一年定为她的七岁,那一日定为她的生辰,她便以白家小姐的身份活了下去。
只是,那仿佛已经和她永别的记忆在被判为药石无医的情况下,却在悄然恢复。她也记起了自己之前的一些事,比如,她原是无名之人,生于山野,无父无母;她的重伤昏迷源于与人打斗,却不敌被害;而且她原不属于这个大陆,她知道自己来自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地界——神域。其他的暂未记起,却没有让白夭有丝毫的失落,总有一天会恢复的,她也会手刃仇人,报了这血海深仇。
思及此,白夭起身,端坐于卧榻之上,手中微微凝集灵力,静下心来,开始修炼。
在这个灵气充裕的世界,修炼,是每个人梦寐以求的事,普通人渴望获得修炼的能力,普通的仙者渴望强大的力量,而强者渴望至高无上的地位——仙尊之位。这个世界存在无数大小不一的大陆,更加广袤的大陆拥有更加浓郁的灵气,可助仙者更好的修炼,而白夭如今身处的雨泽大陆,便是一个中等大陆,白夭的养父白术,便是这片大陆位高权重的仙师。修仙之人随能力强弱被世人赋予不同的称谓,仙人、仙君、元君、仙师、仙帝、仙尊,在雨泽,仙师已为难得,更是承担着保卫整个大陆的职责,仙帝与仙尊,更是只有高等大陆才能得见,毕竟中等大陆的灵气并不足以蕴养出一代仙帝,更妄论仙尊。
-
两日后。
“小姐,快将衣裙换上,笄礼快要开始了。”旁边的小婢女提醒着白夭,可白夭像是没听见一样,依旧站在原地,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半晌,在小婢女快要急哭的时候,拿过礼服,转身进了内室。
她的心跳为何如此快速,仿佛有什么曾经丢掉的东西要失而复得了一样。
“华儿,随我过去。”白夭唤了一声早已看呆的小婢女,丝毫不在意穿上华丽礼服的自己多么美艳动人,淡淡地提起裙摆,往大堂走去。
“诶,小姐慢点。”小婢女急忙跟上。
大堂内,原本喧闹的众人在看到门口出现的身影时,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这白家小姐竟如此明艳动人!
“女儿见过父亲,母亲。”白夭朝着大堂之上的夫妇微微行礼,接着便安安静静地站在大堂中央。
随着白术宣布笄礼开始,白夭缓缓跪了下去,顺从地聆听着白夫人的教诲。
半个时辰后,白夭为白氏夫妇敬了一盏茶,便算作礼毕了。
堂上受邀参加笄礼的宾客便开始交谈,无一不是在赞美白夭小小年纪能够拥有如此美貌,且温婉知礼。更有几位仙君大着胆子去找白术求亲,希望能为自己的儿子求娶白夭。
白夭淡淡地看着眼前的热闹景象,只是默默地喝着手里的茶,面上一片平静,仿佛站在众人谈论中心的人不是她。
却无人知道,她心里那种难以言说的激动,这莫名的情绪令白夭很是苦恼。又坐了片刻,便接口更衣,离开了大堂。
白夭漫无目的地在白府散步,不经意间便走到了厨房附近,想到那桃花酿自己还没有喝到,一会儿却要呈给大堂里的人享用,内心就一阵不爽,便抬步走进了厨房,里面众人正如火如荼的忙碌着,看到她也是恭敬地行礼。白夭径直走向那坛桃花酿,又翻出一个小些的酒坛,将小酒坛装满之后,便往那日的桃林走去。
今日可要好好品尝这桃花酿,笄礼已经完成,便不用再去抛头露面,父亲母亲会去应酬那些宾客,自己也好偷个闲。想到这,白夭就豪爽地闷下一大口酒,顿时唇齿留香,淡淡的桃花香混着浓郁的酒香飘散开来,令人沉醉。
“还真是好酒!”
白夭跳上一棵粗壮的桃树,开始慢慢品尝这令人心醉的美酒。
-
“仙师,您还好吧?”一名俊秀的少年眉头紧皱,,担忧地看着眼前面色苍白的另一位少年。
“无碍,本君只是与那妖兽打斗之时伤了气脉,休养片刻便好。”那少年紧闭双眸,淡淡地说道,清冽的声音带着些许疲惫,“你先回去吧,此处灵气浓郁,本君便在此恢复一阵子,半日便归。”
“弟子明白。”小少年行了个礼,便离开了,只是那速度之快,竟只留下一道残影。
少年运气调息,专心修复着自己的气脉。
“唔……”少年身边的桃树晃了晃,落下些许花瓣,一声嘤咛清晰入耳。
“谁?”少年收了气息,警惕地盯着身旁的桃树,可这桃树空空如也,枝干并不稠密,有没有谁更是一眼便知。
可……刚刚那一声嘤咛,却是再清晰不过,他一代仙师,不会错过这点声音。
桃树闻言又晃了一下,让人错以为这桃树成了精,少年却能看出来,这树连百年都未到,何来成精一说?必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给本君出来!”
“嘭!”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待尘土散去,却是一红衣女子躺在地上,手里还抱着一坛未喝完的酒,就这么大咧咧地躺在地上,醉醺醺的样子,眼波迷离,顾盼生姿。
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俏丽可人的女孩子,还是醉醺醺的女孩子,少年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心中却也警惕,他如今已为仙师,却未能察觉这女子的气息,想必这女子就算不是仙帝或者仙尊,也必定是仙师,念及此,少年更加警惕了,这片大陆仙师极少,除了白家白术,便仅有几位避世不出,不管凡尘俗世的仙师,白术是唯一一个身为仙师,却未避世隐居,而是担任了保卫大陆的责任,而他,也是一位散仙,近日刚刚成为仙师,不知,眼前的女子,会是哪位仙师呢?
“唔……”女子又嘤咛了一声,却是揉了揉脑袋站了起来,她那七摇八晃的样子让人觉得她下一刻便要倒下去。
“头好晕啊……”白夭没想到,小小一坛桃花酿酒劲居然这么大,她方才饮下半坛,便觉头晕乏力,昏昏沉沉之间便睡了过去,稍微转醒却一个翻身掉下了树干,她睡着之时,会自行隐身,这是白家皆知的事,只是外人不知罢了。
“咦?”白夭摇了摇头,却见眼前白衣胜雪,模模糊糊间应是一位男子。
脚下的步子晃了晃,一个趔趄便不小心倒了下去,少年下意识便将她拦腰托住,却被女子过于柔软的腰肢吓红了脸。
他……他长这么大还没有搂过女子的腰……
白夭迷迷糊糊地挂在少年身上,勉强睁开眼便看见一张出尘的脸近在咫尺,似是有些惊讶,白夭微微睁大了眼,想要看清眼前人的面容,却不想,触碰到一片柔软。
少年此时已经完全呆愣,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的女子,她……她竟然……
“唔?”白夭有些不解,这软软的是什么?念及此便微微用力咬了一口。
“嘶——”这,这小女子!亲了便罢,居然,居然还咬人!
“咦?你……你是谁,怎,怎生得如此好看?”白夭眼神潋滟,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少年,仿若沉浸在对方的美貌之中,迟迟不能回神。
“!!!”少年此时早已红了耳根,更加无措,顿时不知是该放开手让这胆大的女子跌下去,还是该继续搂着不让她跌下去。
他也只是一个孩子,虽是仙师,心智却尚未及大人,此时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你给本君起来!”少年微微推了一下白夭,引得白夭手中的酒顿时洒出来不少。
“呀!我的酒!”白夭心疼的看着少年身上被酒晕染的地方,浓郁的酒香混着淡淡桃花香萦绕在少年周身。
白夭微微清醒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饶是现在醉酒,却也有些不好意思,但那酒实在是烈,此刻的白夭并没有觉得刚刚她做的好事有什么不妥,反而,又凑上去亲了一口,还不忘趁机调戏:“小郎君,你洒了我的酒,理应赔给我的,不过你生得如此好看,倒不如从了我。”
说罢,便抽身逃离,似是觉得好玩,临走前又捏了一把那少年的脸,徒留少年一脸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
这……这女子,好生顽劣!
罢了罢了,反正自己也不急着回去,待会还要前往白府贺喜,只是不知自己是否迟了些。
摇了摇头,便飞身向白府而去。
-
“夭儿,你去了哪里,怎的喝了如此多的酒?”白夫人拉着白夭坐下,有些心急的问道。
此刻前来道贺的宾客已走得零零落落,仅剩的几个也正在白府别处同白术商议事务,大堂这里倒是空无一人。
白夭此刻酒醒了大半,只是仍然酒气缠身,微微一笑,道:“没事,母亲,女儿刚刚偷嘴多喝了点桃花酿,不想那酒却是如此浓烈,险些招架不住,现下也好些,母亲不必担忧。”
“你呀,总是不让我省心。罢了,赶紧回去歇着吧。”
“好的,母亲。”
白夭正要往外走,却见父亲白术正领着一人进来,便住了脚看着。等那人走近,白夭微微睁大了眼睛,然后迅速挪到了白夫人身后。
“清君这边走。”
少年由白术领着进了大堂,却微微皱了眉头,这里,怎会有如此浓郁的酒香?而且还是……
抬眼便见一位华美夫人,这夫人身后似乎还站着一个人,只是被这夫人挡住,看不真切,但那鲜红的衣角却仿佛印证了什么,少年微微笑了下,心里却是盘算了起来。
“夫君,这位是?”白夫人有些疑惑,开口询问白术。
“这位……夫人唤他清君便好,是一位仙师,前来为夭儿道贺。”
白术贵为一代仙师,女儿的笄礼自是无数人想要前来观礼,好结交一番,只是大多数人存了攀附的心思,便也让白术疲于应付,如今有位仙师愿意结交,自是再好不过,平等的地位要比有差距的地位好得多。
白夫人闻言便行了礼,算是见过了。
“夭儿,快来见过清君。”白术看见女儿躲在自家夫人身后,以为是女儿羞涩,便唤了一声。
“父亲,女儿不便见客,现下多饮了酒,便不好冲撞了贵客。”
只怕你刚刚已经冲撞过了!
“无妨,本君不会介意,本君早听闻小姐花容月貌,今日前来,便是想亲眼见见这位美丽的小姐,小姐不必推脱,本君不会怪你。”少年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缓缓说道,倒是让白夭不知所措。
谁知白夫人突然侧了侧身子,把白夭让了出来。
白夭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僵硬地转过身子,勉强地笑了笑,道;“见过清君。”
“夭儿小姐不必客气,既是已有肌肤之亲,便亲近些,唤我清烨可好?”
白夭如遭雷劈,白氏夫妇更是不可置信。
白夭没有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偷亲过的男子如此调戏,也不会想到,今后,便被清烨抓住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