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面色如常,笑着看着我:“自然是为太后治病。”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我也笑着看向国师,“起初我就很奇怪,靖王听到我说了自己的名字后,第一反应就是问我‘是不是逍遥门派的白芷’,太后、甚至是太子也无一不知道我是个神医。
“逍遥医术是固然超群,我也确实修习逍遥医术,可我从未为世人医病治伤,也未曾参加过医术较艺,按理来说不应有人知道我的名号,更不可能知道我的医术如何,我不过是一介无名的江湖郎中,还比不过城东药铺掌柜的名声。
“太后与国师素来不睦,必然是想让国师犯下一错,并且是不可饶恕的逆罪,若是国师举荐的是一位非亲非故的好郎中,太后那边再百般设计,也不过就是个国师用人不当罢了,对国师来说不足为虑;而‘安排自己的师侄毒害太后’,这便是一个极好的罪名。
“可我是一个无名的郎中,就算是国师举荐,帝君也会心存芥蒂,必然不可能同意我来看诊,故而国师便为我扬名立万,让帝君与太后知道我的医术卓越,并安排我为太后看诊。”
我定定地看着他:“国师让我入宫的真正目的怕是太后吧。”
国师看着我笑而不语。
看着他的笑容我感到背后发凉。
国师与司空泽一样都爱笑,不过司空泽笑起来向一匹狼,他的笑让人立马就会明白自己死期将至;而国师笑起来像一只狐狸,他的笑里透露着算计与阴谋,让人无法猜到自己何时会落入陷阱,也无法预知是各种陷阱。
“师侄今日没用晚膳就被传入宫中,这会儿怕是饿晕了,都开始说胡话了。”国师突然说道。
“?”什么说胡话?你哪只眼睛看我饿晕了?
我一路气鼓鼓地从神殿走到了宫门外,就见朔风正焦急地站在门口走来走去。
一见我出来了,朔风连忙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我:“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啊?倒是你,多亏你没直接拔剑闯进去,不然这话就应该我问你了。”我笑着调侃他。
“我确实是打算直接冲进去找你,但赤影告诉我你没事,让我安心在此等你。”朔风长舒一口气,“还好你真的没事,我都急死了。”
“赤影?”我皱眉看着他,“他什么时候来找你的?”
我一出太后寝宫就碰到了赤影,然后我就随他去了静安神殿见国师,其间他一直在神殿里并没有离开,也就是说,在我还在太后寝宫被问罪时,赤影就到宫门口见过朔风了。
“我刚到宫门口赤影就在这等着我了,然后他就告诉我你没事,只是去为太后诊脉而已。”朔风叹了口气,“我赶到环门外时正好看到你进了玄武门,可我赶到宫门口时守卫说已到宫禁时间,非有传召不得入内,我只能在门口等着了。”
我刚入宫朔风就赶到了,赤影又已在门口等候,而那时我都还没有入太后寝宫,他便已然断定今夜太后的算计并不会有用。
我回头看向静安神殿的方向,越过高高的宫墙只能看到神殿的尖顶。
国师,真是个可怕的人。
我入宫为太后看诊、太后对我的算计、我将会如何应对,这些的一切怕是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而我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
“朔风,你知道这帝都之中,哪里的说书先生讲得最好,听得人最多?”
国师想让我名声大噪,必然是不会只在宫内宣传宣传就罢了,帝君或是其他人派人去百姓处打听便会露馅。故而以百姓之口传扬便是上策,而百姓最感兴趣、最容易听进心里、且最乐于传颂的,便是说书人所说的故事。
朔风想了想说道:“大概是城南的芙蓉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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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九。
城南芙蓉楼。
城南不同于城东和城西。城东住的多是富甲商贾和朝中有权势的官员,而城西大多数普通农民百姓还有一些逃难的流浪人;城南却是城东和城西的混合,或者说取两地之精华去其糟粕的地方,这里不仅有朝中的官员,也有普通的百姓。芙蓉楼更是一座传奇的酒楼,这里既有富家子弟,也有穷苦百姓,更有许多文人墨客,三者明明无任何交集,却在这座酒楼里相处融洽,他们来这里只为了一个人,芙蓉楼的说书先生。
这位说书先生不同于其他喜欢说风花雪月的爱情、老套的行侠仗义的先生。这位先生年轻时曾游历各处,并将自己经历的、听到的故事都记录下来,现在已六十岁的高龄,他便在这芙蓉楼中把自己之前记录的故事逐一讲述。
“小白芷,你要听书吗?”朔风站在芙蓉楼前好奇地问我。
“是呀,听书。”我回了他一个笑,而后踏进了芙蓉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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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咕。”一只灰白色的鸟落在静安神殿的窗槛上。
赤影轻轻抚摸着它的羽毛:“他们去芙蓉楼了。”
国师闻言放下手中的竹卷:“她很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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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书还没开始,客官先去酒楼里找个位子先歇息片刻吧。”说书先生轻轻捋着胡须说道。
我拿出一锭银子放在他面前:“我要听有关神医白芷的故事。”
说书先生眉毛微微一抖,伸手去拿银锭:“不知客官要听哪一篇?”
“哪一篇?”我伸手按住了银锭,看向他,“有很多吗?”
说书先生的手悬在半空中,眼神瞟向我手下的银锭:“从十年前到今年,大概十几篇吧。”
“十年前?”我现在也不过十八岁,十年前不才八岁吗?一个小屁孩能干啥事?“这个神医白芷现在不才十几岁吗?”
“客官是见过神医?”老先生摆摆手,“你们都被骗了。她是国师的师侄,自然也承袭了国师的长生不老之术,神医白芷十年前的容貌与现在一模一样,看起来不过十几岁,实则已是半老徐娘了。”
“你胡说!”朔风气得差点把说书先生按在地上摩擦,幸好被我及时拉住。
我心里把国师骂了个遍,我明明是个十八岁的黄花大闺女,愣是被他到处宣传说我已经是个三四十岁的半老徐娘了。
“老朽可没胡说,老朽都是亲眼所见。”在我拉住朔风的时候,那个说书先生眼疾手快把银锭揣进了怀里。
“真的?”我来了兴趣,坐在他的对面,我倒要听听这传说中的神医白芷到底长什么模样。
“老朽曾在十年前到襄城游历,却不巧赶上了时疫,十天不到的时间,百姓们死的死、逃的逃,襄城转眼变成了一座死城。老朽虽然万般小心,却还是不幸染上了时疫。老朽那时无依无靠,花了剩余的钱,躺在客栈的床上等死。就在快绝望之时,店家告诉我城里来了位神医,调制出了治疗时疫的药方,并且包下了所有药铺,不收一文钱为百姓们开药治病。”老先生叹了口气,“那便是神医白芷啊。”
“你可曾亲眼见过她?”我问道。
“见过。”老先生坚定地点点头,“只是时间太久了,我已然记不清她的长相了,只大概记得她看起来莫约十七八岁的年纪。”
“就见过一次?”我又问道。
“当然不是。”老先生吹胡子瞪眼,“我与那神医缘分颇深,八年前的涝洲热瘟、藁城鼠疫,七年前的兴城疠疾、景州疵废,六年前的庆城伤寒、芝州痨疫……都是神医白芷救的老朽这条命。甚至一个月前神医还去帝都旁边的望城救济染了风寒的百姓,老朽还有幸见到神医,向她当面致谢……”
“这些故事是谁告诉你的?”我开口打断他的话。
“这都是老朽……”
“别说是你的亲身经历。”我挑眉看着他,“刚刚我问你神医白芷长什么样,你说十年过去了你已经记不清了,但你刚才又说你一个月前曾向神医当面致谢,且你也说过神医的样貌十年过去了并没有什么改变,一个月前你曾见过神医,怎会不记得了?”
“老朽……”老先生准备解释什么。
我从袖子里又拿出一锭银子:“说吧。”
“确实是老朽亲身……”
我又拿出一张银票:“一百两。”
“老朽没有说谎……”
我拿出剩余的全部银票,然后抖抖袖子:“一千两,没了。”
“老朽……”
我挑眉看向说书先生,他咬了咬牙,把头转向一边:“老朽没说谎!你拿多少银票都没用。”
“那真是可惜了。”我装作惋惜地摇摇头,将桌上的银票一张张叠好,慢慢地塞进袖子里,老先生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一沓银票。
我拿起桌上的银锭站了起来往门口走去:“朔风。”
朔风瞬间长剑出鞘抵在说书先生的脖颈处。
我回头冲他微微一笑:“老先生,还不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