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璧扯出一个笑，她把手在腰间的看不出花纹的围裙上抹干，然后缓缓走过去蹲在老婆婆面前，握住老婆婆那双好似布满刺的手，柔声道：“婆婆，如果当年那个小丫头是好心办坏事呢，你会原谅她吗？”
顾怀璧眼睛中满是泪，看向老婆婆时里面却充满着光。
“原谅？！她配吗？！”老婆婆仍是激动头上，但看向顾怀璧，似乎减缓了。
“婆婆，当时她还这么小，而且正处于元神折磨中，怎么会想着害人呢……”顾怀璧眼中的光黯淡了些。
老婆婆嘟嘟囔囔：“顾家的人，心黑着呢……小丫头片子也黑着呢……”
顾怀璧见老婆婆消了许多，握住老婆婆的手也紧了些，丝毫不顾及自己好像握着刀尖一般的双手。
就算她握住的刀尖，只要可以捂热，能给她温暖，头破血流遍体鳞伤她顾怀璧也愿意。
“婆婆，如果她不是顾家的人，你会原谅这个孩子吗……”顾怀璧眼睛弯了些。
“怎么可能！不管是怎么样，她是不是顾佩天的丫头，我都恨不得立马打死她！”老婆婆突然一个劲上来，一下子挣脱了她的手。
顾怀璧没有防备，手一下子重重地磕了旁边木墩，钻心的痛袭来。
“二狗子做人可要有良心啊，你忘记你的父母是怎么……都是拜顾狗所赐！你怎么还想为他们开脱啊……啊！二狗子！”老婆婆痛心疾首。
“我没有！婆婆。”顾怀璧一急。
老婆婆平复了一点，心疼地握着她的手，往上面吹凉气：“婆婆人老了，脑子不灵光，把我们家姑娘的手给磕了，我这老婆子真没用。”
“没有……婆婆对怀……对我最好了！”顾怀璧垂眸，“婆婆，不管以后怎么样，婆婆我受伤了，你都这样哄哄我好不好。”
“呸呸呸，受什么伤，姑娘家家的，别飞沙打石去。”老婆婆颤颤巍巍地起来，顾怀璧连忙扶住她，老婆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婆婆给你擀面去。今儿吃素面。”
“婆婆，我还在外面有点事，今天就要走了，”顾怀璧低着头，突然很激动地说，“不过婆婆我弄完一定会回来，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老婆婆停了一下，须臾，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
但是顾怀璧低头吃面的时候，闻到了蛋香，扒开面，碗底卧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
顾怀璧收拾好自己的小包裹，离开的时候，特意换了不少零钱，放在老婆婆每天都要坐着的木墩旁的小桌子上。
两日后，凌云城。
凌云城的少主名为林芸字修远，好风雅之事，读风雅之诗，一派儒雅的翩翩公子形象。
于是，与世人谓之淡雅仙人的煮茶先生，当然是意气相投，话逢知己千杯少。
某个晚上，乾坤朗朗，星辰明熠，这位翩翩公子，手执一墨色山河折扇，本想临窗而立，凭栏而歌，看能否遇一倾城佳人，成一段说书人口中的佳话。
结果他一推开房门，看见的是一袭红衣，虽是佳人，却如同彼岸花般妖冶却又不媚，让人新生敬畏。
林芸先是“哎呀”地小小地惊讶了一下，随即神色恢复自若，风轻云淡地问好：“这世间大名鼎鼎的‘符虎之女’今日怎么夜间来拜访啊，林某失敬失敬。”
“装什么蒜？林修远？”顾怀璧摇了摇头，“你那套什么雅之远之，玄之佑之的，就搁着吧，我今天来是有正事的。”
林芸马上装作认真的样子，还不忘摇了摇折扇，引得头上发丝微动，道：“不知‘符虎之女’有什么吩咐？”
“我想见，”顾怀璧深深了呼吸了一下，终于说出这半个月来哽在喉间的这个名字，“君莫。”
林芸愣了愣，接着舞动手里的折扇：“相离兄去了古禅研习茶道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来我这做甚么。难不成……”
林芸压低声音：“有人害了相思？顾小姐看起来也不像会相思的人啊……不对，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林芸，顾怀璧没耐心，懒得绕来绕去。”顾怀璧看向他，眼里不经意多了几分威压，“知道。”
“知道并不代表你都知道，你都知道不代表你知道你所不知道的。”林芸绕了一阵，大底是把自己给绕晕了，最终还是开了口，“意轩阁，你求的真假。”
顾怀璧作揖行礼，正欲离去，后面冷不丁的冒出一句：“可别卖我，说是我说的啊。”
顾怀璧回头看见一脸无辜，恨不得往脸上清清楚楚地写“我什么都不晓得”的林芸。
“你又不值钱。”顾怀璧身影渐渐和黑夜融为一体。
看着天上那抹红装饰着苍穹，渐行渐远，林芸收起脸上的表情，道：“你这是想毁了她？”
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一声戏谑的笑声，笑罢，来人道：“不毁如何重塑？”
“你只是没想到罢，顾怀璧对相离兄的执念，哪怕把一切血淋淋的真相撕开甩到她面前，她还是会想他，还是愿意去找他。”
“林芸，你难道不知道，她，不可能会完完全全地把自己的信念都给一个人。”来人语气中满是自信。
“都疯了。”林芸闭上眼睛，摇了摇折扇，把自己心里的烦闷压了下去。
“我也是疯了罢。”林芸在心里暗道。
半月后。
顾怀璧托人唤来了君莫，去到一座山中。山中满是静谧，只能隐隐约约听些飞鸟的鸣叫。
“怀璧？”君莫心里有些发颤。他知道，顾怀璧若是想要他死，他绝对没办法，他就跟当年一样如蝼蚁般弱小。
“君莫，”顾怀璧不敢回头，强行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你之前说我是你的恩赐，我信。我现在没有惊蛰傍身，没有灵力在身，‘符虎之女’有的，顾怀璧什么都没有，你还愿意把我当成你的恩赐么？”
后面君莫没有声响。
顾怀璧不等他开口，道：“你之前说过，日后有机会，愿与我隐居山林，闲时便入世除乱。我当时也说到，愿生与君莫，做一乡野农妇。我猜，你现在也是愿意的罢。”
顾怀璧仰头看向天，才没让泪留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