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暮连忙拉住她,眼中尽是无法掩饰的担忧,顾怀璧一抬头,本想说的刺激他的话,却化在了这眼神里。
好像江湖上颠簸数年的游子,远离故乡多年,你一抹关心,竟抖落衣襟上许多江湖。
她有显赫的家世,令无数修仙者羡慕;她天资聪颖,一战成名,无所不能。
但是她却像个在雪里长大的坚冰,渴望一个人带着他给她的专属的温暖融化她。
她从小吃过许多精致的点心,却对普通人家的小孩拿着的自家做的馒头频频侧目。
她一直把自己规范得很好,一直是那个高高在上,没心没肺,粗枝大叶的“符虎之女”。
这个人自从出现之后,总是轻而易举地打破她所有的防线,第一次灵力失控,第一次情绪失控。
昭暮的目光落在自己揪着顾怀璧手臂的手,慢慢放开:“怀璧,世间之事,你我眼中映出的不一定都是真。”
“那个人是你兄长?”顾怀璧歪了歪头,颇有怀疑问道。
昭暮不置可否。
顾怀璧只当他是默认:“你两是兄弟,你还要畏他杀你?”
昭暮微叹了一口气:“心性不合罢。”
顾怀璧见他有些失落,心里也有体会。毕竟交过真心的人背叛自己,就等于废了自己的修为,在修仙的世界里浑浑噩噩的。她忙安慰道:“兄弟哪有隔夜仇,你少嘲讽他几句,明天就哥哥弟弟的喊起来了。”
“噗。”昭暮被顾怀璧的语气逗乐了,忽然想到什么,充满玩味道:“明日如何交给明日,我现与你说,我们兄弟的矛盾难解。我大哥是个死心眼,你说要是逮着我两了,是先杀了与我同伙的你泄愤,还是杀我这个同胞兄弟?”
“不至于吧,我们两打不过他?”顾怀璧被他盯得发慌,忙移开目光看周边空空的街摊。
“我兄长的修为,最近是愈来愈精进了,且愈来愈快,我两充其量去给他磨剑用。”昭暮轻笑,“前不久他一人除了一窝泣魄花妖。”
他说得漫不经心,好似在说他兄长今日吃了早饭。顾怀璧却是呆了。泣魄花妖,最厉害之处便是它的花香。不经意地把人带到幻象中,不过不是花妖编织给他的,而是自己闯入自己心里最见不得光的黑暗之处。
把这些被自己掩藏得好好的东西,一层一层自己亲手撕开,看见里面血淋淋的自己。
可想而知,一个人去除了一窝泣魄花妖,是强大到可以撕碎自己,还是光明磊落没有黑暗。
“那什么时候去找‘什么玩意’?”顾怀璧好看的眉头皱在一起,昭暮下意识地想去抚平。结果还没接触到顾怀璧,顾怀璧只感觉金丹一阵汹涌,本能地躲开还重重地拍开他白皙的手背。
突然时间好似凝固了。
须臾,昭暮笑:“我兄长心思细腻,定会看出此灵物不一般,会留着的。”不留把柄,昭暮确信顾怀璧别说逃离他兄长微琛了,现在就可以撒开脚丫子,丢下他一个人在风中。
“嗯……”顾怀璧对上昭暮那探究眼神,心里不免有写发毛,:“你看我作甚?好啦……我顾怀璧不会抛下你的……你那怀疑的眼神是怎么回事?看在你救了我这么多次,就算我真的本能想打死你,也会暂时和你共进退的……还看?!诶!你干嘛?”
昭暮不回答她。顾怀璧也只好闭嘴。
从前她只知道昭暮靠近她,进入她的灵气区,就有一种似乎要让她发狂的感觉在金丹里头叫嚣。似乎她与昭暮,只有一种时候能和平相处,一人死一人活。
这种感觉,无师自通。
而现在有了接触,一种压迫感笼罩了整个金丹,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顾怀璧实在眼前发黑,全身灵力蠢蠢欲动,似乎下一秒就要取牵着她的人的命。
昭暮感到后面人放慢的速度,一回头却见她发红的双眼,后知后觉的样子。
顾怀璧咬牙抑制:“松手!”
昭暮放开她,戏谑:“原来大名鼎鼎的‘符虎之女’被拉了一下手会脸红啊!”
“……”顾怀璧翻了一个白眼,心里默念:“他有病他有病别管他别管他……”
这是一座很小的城,所以两人歇息在一家小旅店中。
现在是初夏,还是有一定商人的。
昭暮挑了一个角落,吩咐小二上好菜以后,见顾怀璧双目无神,连忙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又看她一激灵反应的时候赶紧收回了手。
顾怀璧无奈地看向他:“昭暮,你不动闷得死你哦。”
“想什么?”昭暮为她把酒杯满上。
顾怀璧无肉不欢,无酒不乐。现在看着满座诱人的菜色,却无法下筷。
她又把筷子轻轻横放在碗上:“也不知道‘什么玩意’有没有到可以不用吃东西的地步。你说它就是一个包子一样的,怎么这么能吃肉!你哥要不给它吃怎么办,受了伤没吃的还感知不到主人怎么办,它一个东西害怕了怎么办?”
顾怀璧一开始只是在小声嘟囔,后面越说越激动:“我第一次见它,是我劫后余生,我当时在想它就是上天给我的恩赐,后来不管遇到什么危险,它都第一个去面对……我真的……做不到若无其事地吃饭……”后面说了什么昭暮也没听清。
昭暮见她低着头,连忙从怀里掏出一方雪白的手帕,轻柔地递到她面前,见她不抬头,笑:“我的小怀璧,我帮你擦也可以哦。”
顾怀璧吸了一下鼻子,一把夺过,声音还带着鼻音:“走吧你。”
她的眼睛红红的,显得她比平时没心没肺的样子柔了好几分,昭暮也不自觉地心也软了下来:“这才是真实的你啊,也会急也会哭,干嘛把自己弄得比谁都潇洒。”
“你懂什么,”顾怀璧把脸埋在手帕里头,手帕有荷花的清香,很好闻,她不免放松下来,“我老一副脆弱得时时刻刻需要人陪的样子给谁看?世人只看我的刀,我的惊蛰,不会看滴落在它身上的泪!”
昭暮见她不再躲着自己,与他拉开距离,反而说出她内心的想法,目光带上了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的柔和。
她那么高傲的一个人,若不是危急时刻,是不曾和别人交谈这些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