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璧在自己所居之地,临江仙,里踱步,心里道:“这巡逻的怎的还不换班,我心里甚苦啊。”
这巡逻的弟子一般到子时头便会换班。她们顾家虽不拘小节,当若是不讲规矩与信誉,别说顾佩天一大刀把你从后山抛出主门外,顾怀璧还给你一软刀扔出顾家所管的地域。
所以顾怀璧都不用看时辰了,直接看着这些巡逻的弟子什么时候换班即可。
顾怀璧撑在桌子上:“这么久了……整个顾家的角落他们都能走遍了,怎么还不换班……”
她整个人都贴在门缝,终于听到行走声多了起来。
她连忙不管上下,里外囫囵吞枣般胡乱套上黑色夜行衣。
夜色中,临江仙的侧门不注意看还真没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一个小缝,探出一个头,然后一个人像老鼠一样钻走了。
实在不是巡逻的弟子巡逻偷懒没有重点关注大小姐,临江仙这边,并非他们都不怕顾佩天的一记大刀。
而是,符虎之女,也没有几个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惹啊。
所以大小姐这边的安危,比起宗主暗自吩咐他们几个得意弟子要重点巡查的地方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顾怀璧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了他们这样的自信。
不是因顾怀璧记性比溪中鱼稍弱一些,更不是因为这顾家府邸西江月,最近突然兴起修缮整改,反正总而言之,顾家未来的主人,众人敬畏又称赞的符虎之女,将来可能会成飞升第三人,继承顾氏破万刀法的人,居然在自家府邸迷了路。
顾怀璧皱眉。
失一人,天地再大,终是如一叶漂泊的船,再无可以倚靠的岸。
失一人,徒留一身疲惫,空握万里风霜。
可是世间,结局与初衷总是相去甚远,甚至是碣石潇湘一般。
她坐在地上,看着夜色笼罩了她,天上竟是无星辰。
这才仔细打量这周围,只见她误打误撞进了一片甚为冷清的树林,这时月光撒下穿过树林,有些斑驳浮动的树影。
她起身,突然藏于腰带的双软刀躁动不安,隔着腰带,仍能感觉到它虽无声音但在颤动。
此双软刀名为惊蛰,惊蛰一到天气回暖,春雷阵阵。
而此软刀一旦被其主人使用,一副鎏金外形,似雪后初晴般给人有些许暖意,但一刀掠过,威力可是半点也不输于春雷。惊蛰有刀元,若有顾怀璧的灵力爆发,刀气可取百余步外的人的首级。
此为她师父所赐,她父亲寻遍大半个人界,才打造出这双软刀。
她师父,外人称之为云衡先生,不知师承何方,何方人士,但却能让相识不久的一代宗师顾佩天赏识后重用,不仅在宗内事务上有很大话语权,还成了顾家未来主人的师父,这可盖过了顾佩天身边鞠躬尽瘁的朱领事朱骅。
所以各世家嘴上不说,心里却想着顾家早晚必起内乱。
但众人嫉妒归众人嫉妒,这云衡先生那一手布阵的本事确是十分了得的。这不禁让各家主红了眼。恨不得也把他拉拢过来,当那些个少主的师尊也是极好的。
“惊蛰,你这是作甚。”顾怀璧低声警告惊蛰。
可惊蛰不知道是听不懂主人的话,还是就不肯听,比之前颤动得还厉害了。
“你这小崽子。有事你这干瞎震不带我去,又有什么用。”顾怀璧倚着书,左手拍了一下藏于腰带里的惊蛰。
可能惊蛰不想挑它听得懂的,只想挑它心里想的,顾怀璧只感觉腰间一阵力,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惊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拉得离开脚下地面。
顾怀璧被拉得一下子从树林坠到一个小土坑。
她爬起来还没来得及惩罚惊蛰这个罪魁祸首,却发现她处于一个竹屋的后面。
这个竹屋看得出建造有好几年了,屋顶还有四方的竹子上的青绿褪成灰绿了。但这围造的竹却是蛮新的,从后面土上的痕迹可看出,这屋子是经常修缮的。看来建造它主人肯定很重视它,甚至很宝贝。
这就奇怪了,她在顾家野了二十余多年,这个地方她敢说从未到达过。
她把自己蜷起来慢慢的贴着竹子移动。
她突然发现,这个屋子没有窗!而且周围看似很像她顾家西江月后山,但肯定已经不是她之前所认识的。
因为周围都是她刚刚见过的黑黝黝的山,根本没有她来时的那片树林。
而且,这屋子没有窗。想必是要掩藏什么。
顾怀璧想:“要么就是惊蛰这小子把我拉出了西江月,要么就是这个地方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
正想着,腰间突然一股力,把她重重地拍到来的满是尘土的小土坑。
顾怀璧硬是把一阵闷哼掩了下去。顾怀璧心里早已在问候惊蛰:“惊蛰你大爷的,不能提前打一声招呼么?”
这时她听见一阵脚步声。可怜她自小爱到丛林去野,回来如何避免不被巡逻的弟子发现然后被顾佩天打一顿,就是透过厚厚的墙去分辨脚步声。听出来多人就等一下,不多人就找个偏僻的地方爬进去。最不济被发现了,也就最多一两个人。
而这次的脚步声,轻但是有些微差异。看来是有很多人蹑手蹑脚地往这边走。
跑出去是不行了,幸好这个土坑外面高些,旁边还一颗有些朽的树。旁人不走近看倒以为是实实在在的地。
顾怀璧心想,他顾家的地方,顾家的人难道要如此小心?可若是外人,带的人数量这么多的话当她顾家巡逻的门生吃素啊,不说有几个是她父亲的得意门生,就是一般的弟子也应该发现了啊。
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了。
“宗主,我等确实是看见了一道金光。”她听得出此为她顾家外门弟子,是个不错的,名叫官青。
宗主?她父亲?
金光?不是那个平时耀得别人睁不开眼的又总爱脱离刀鞘来瞎显摆的惊蛰还能是谁。
“小姐在何处?”顾佩天的语气低沉得让人害怕。
“宗主,小姐与煮茶先生……”官青沉默片刻,道。
“哼。”顾佩天只是重哼了一下。
顾怀璧心想,他这是相信了还是不相信,他这是去临江仙抓过她还是没去抓过。
剩下的什么一向自翊听力堪称天下第一耳的顾怀璧竟一个字都没听清。后来是没听到脚步声了,不过透过树影倒看见了有些火把的光。
看来她老爹是进了什么地方。
顾怀璧只好坐在坑里等,又不敢玩土坑边缘的泥块。
不知过了多久。
“宗主!”突然听到官青一声惊呼。
她隐约闻到一丝血的铁锈味。
是谁受伤了,难道是顾佩天?!
她不禁后退,只听见“吱呀”一声枯木折断的声音,她素爱秋日在布满枯叶的小道上行走,如今听闻这声,却是欲哭无泪。
“谁?!”
猛的尖锐的刀的摩擦声炸开。
顾怀璧自己在坑里纠结了好久。虽说是自己家,但是直觉告诉她,她一出去就是去送死。
这时,旁边的枯树发出暗沉的折裂声。一下子顾怀璧感觉周围的光线被遮挡了大半。
接下来顾怀璧不知为何,连脚步声听的都不甚清楚。
她只是模模糊糊的听到一些,“快去里头看看。”
她好像还听到她师父云衡先生的声音,“刚过结丹期。”
谁……结丹……
后来她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片树林。
刚刚那些个朦朦胧胧的场景,究竟是梦还是……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她一回头,看见一个红衣黑腰带,袖口边缘还有黑色虎纹的少年。
这少年棱角分明,眉清目秀,眼好似万般星熠,嘴边一抹似有似无的轻笑让他更加光彩夺目。
天之骄子!顾怀璧被他先是惊艳了一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体内灵力突然在沸腾,好像要突破一切与谁同归于尽。似乎要面对的是你死我活这种境界。
她虽年少,但已经稳稳地过了结丹期,这在世家中已经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了。故而引得许多结丹难的修剑之人改投于顾氏门下。
但这种似乎是生死攸关拼死一战的灵力沸腾的感觉,在她这个年纪的阅历中应为少见,但她反倒感到一种熟悉。
一种回到自己地域的熟悉。
“哟,我的小宝贝儿,你这是突然想杀谁呢。”少年戏谑道。
“你出去!”不知道是不是头脑发热,她下意识的吼出这句。
声音大到似乎在咆哮。这一吼似乎花费了她所有力气。
而这个少年只是无奈地轻笑一声:“还是这样子。”
他道:“你是怀璧,符虎之女,顾家未来家主。我知。”
他道:“吾名昭暮。没有姓氏呢。”
他道:“怀璧,你可知,虎一胎普遍二子。”
他道:“怀璧,你有兄弟或是姊妹么?”
他突然抓住她的肩,抓得他生疼,他脸上仍是风轻云淡放荡不羁的笑:“怀璧,但是我与你道,你确是无兄弟姊妹。”
顾怀璧缓慢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失控,用念力压制住体内沸腾的灵力。
她白了昭暮一眼,看得出,这少年不仅眉宇间神气告诉你“我修为了得”。而且通过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她感觉到了一种压迫感。而且,她们虽在小树林里,但一丝风都没感受到,而且她刚刚还喊这么大声,看来是这里的空间已经被人用念力封住了。
“这位昭暮公子,我只是一个才度过结丹期,连元婴期边都摸没到的人,不过我很好奇,”她放慢了语气,猛的抓住昭暮肩头上的衣服,“修为如此高强的人出现在这里,是来逗我玩的么?”
“猜对了。”少年一笑,恰似夏日烈阳,光彩夺目。
“那么,有奖励的哦。”仍是漫不经心的语气,他突然一把禁锢住抓在他肩头上的白皙的手,接着顾怀璧只感到一整头晕目眩,接着她反应过来时,自己不知怎么掉进去自己的莲花池。
此时为初夏,莲倒无几朵盛开,但确是有密密麻麻的盘儿大小的碧叶。
顾怀璧掉到水中,眼里头还映这那张令人见之不忘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