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大燕国都三百里处的云州城外,几只水鸭子吵着一头扎进冰冷的云州河里,水鸭子们撅着屁股在河水中觅食,岸上,几只土狗正来回跳跃,似乎是对河里的水鸭子们觅食的方式感到好奇,所以它们的眼睛牢牢地盯着河里的鸭子!
宽广的河堤两边种着一排柳树,昨夜云州城里永丰街的荒园中,有个小歌妓写了一首小诗,今天就被城里的文士们传扬开来,“永丰西角荒园里,尽日无人属阿谁?小歌妓对面的废园里种了一棵柳树,有一日她清晨起来,拖着疲倦的身体,推开朱红色的小窗,一眼就看到了对面西南角的那棵柳树,只见它孤零零的被种在那里,柳条轻轻的垂落在矮墙上,园子荒废以后,再也没有人理会它!小歌妓于是写下了这首小诗,她和柳树都是被种在园子里的,有一天,园子荒废了,她们的命运似乎都是一样,无人问津。
云州河的大桥上来了两个人,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郎和一个十七八岁的粗犷少年,少年郎长着一双丹凤眼,一张殷桃般的小嘴,耳朵尖尖地像一只兔子,头发用一根玉簪子竖得高高的,青色的游侠儿装扮让他看起来英气不已,少年郎双手背在身后,手中握着一把青色剑身的长剑。十七八岁的粗犷少年,则显得威猛无比,只见他脸蛋圆圆的,肥头大耳,袒胸露背,身上一身武士打扮,左手拎着一把大斧头,扛在肩上,手里拉着两匹马,一脸笑意的站在英气的少年郎旁边!英气的少年郎则目不转睛的盯着云州城外那一片树林,只见二十几道身穿金甲的骑兵冲进树林以后,英气的少年郎一把扯下马背上的一把黑色的弩箭,取下箭壶挂在腰间,飞快的朝树林里奔去,粗犷的少年郎见状,毫不迟疑的拉着两匹马跟了上去。
李烬缓缓的从马背上下来,握紧了手中的长刀,箭壶里的箭矢已经所剩不多,他将长弓背在身上,屏气凝神的盯着前方出现的金甲卫,这一路他尽量避开大道,走山路,就是为了避开金甲卫,然而今天,终于还是碰上了!
金色的骑士没有什么废话,他们接到的命令就是杀死李烬,于是乎在看到李烬那一刻,他们就发起了冲锋,为首的金甲卫用力挥了挥手,朝身后的士兵说道“留他个全尸,带回燕都示众!”二十余骑金甲卫纵马就向李烬冲了过来,只几个瞬间,就来到了李烬身前,李烬不退反进,握紧长刀朝着迎面而来的金甲卫伏低了身子,就在马蹄快要踏在他身体上的那一刻,抡圆了长刀,狠狠的砍在了马腿上,马背上的金甲卫被狠狠的甩了出去,重重的撞在树上,一口鲜血喷出,昏死了过去!见同伴倒地,已经完成第一轮冲锋的金甲卫调转马头,又向李烬发动第二轮冲锋,马蹄踩踏着枯黄的树叶,尘土飞扬,李烬看着迎面袭来的大刀,没有丝毫闪避之意,他收回长刀,立在身前,就这样,金甲卫的大刀结结实实的砍在李烬的长刀之上,李烬借势飞速后退,双腿踏着树木腾空而起,长刀一横,将两个金甲卫斩落马下!
为首的金甲卫眉头紧皱,他似乎明白了李烬把他们引进这片树林的意图,在这片树林里,他带领的精骑无法发挥骑兵的优势,而老于战阵的李烬,个人的勇武,又怎能是他们所能敌!可皇命在身,哪怕明知事不可为,也要拼死一搏!想到这里,为首的金甲卫厉声喝道“用强弩!”听到命令,金甲卫纷纷翻身下马,取下了背上黑色布袋包裹着的强弩,拉弓上弦对准了李烬,此时的李烬不禁黯然一笑,自己这个皇帝是真的想致自己于死地啊!居然连“御神弩”都带来了!作为燕国最强大的武器,御神弩有着无数光辉的传说,然而只有他李烬知道,这种为燕国立下过无数功劳的御神弩上,镌刻着他李家无数祖辈的心血,在他李家创造这种天地间最强大的弓弩时,可曾料到,有一天李家的人会倒在这种弓弩之下?可悲乎?可叹乎?
就在李烬绝望时,林子外面飞来两支箭矢!箭矢在射中金甲卫铠甲的那一刻没有丝毫停留,而是直接从胸口飞了出去,带着一缕红光,狠狠地扎在对面的树上,“这是御神弩!”为首的金甲卫大喝一声,“敌袭!”李烬在听到弩箭离弦那一刻,没有半分停留,他取下腰上的强弓,提起箭壶里的箭矢,三支箭矢划破长空,狠狠的刺破了金甲卫的胸口,转瞬之间,战局逆转!
为首的金甲卫调转马头,飞快朝林子外面冲去,此刻,他只想逃命,然而一切已经太晚,只见一个粗犷的少年提着巨斧,快步冲了上去,一头将金甲卫首领胯下战马撞翻在地,他扬起手中巨斧,一斧,结果了金甲卫首领的性命!
此二人正是站在云州河大桥上的那两个少年郎,这时的李烬远远的看着前方这两个突然出现的少年,眼睛突然就红了,他失声叫道“春安,战豆,你们俩还活着!”英气的少年郎冲过去用力的抱住了李烬,他眼含热泪,面色悲痛的说道,“爹,春安和大傻子没在燕都,所以躲过一劫!”李烬满脸慈爱的抚摸着怀里这个孩子的脸!勉强笑道“天不亡我李家!天不亡我李家啊!”说完他连忙推开怀里的少年郎,用敦促的语气说道“孩子,带着战豆往北去,永远不要再回来!影卫应该已经离此处不远,你们得赶紧离开。”
被唤作春安的英气少年倔强的站在原地问道“”爹爹你呢?李烬回答道“爹爹还要去燕都,还有事要做”少年愤怒的看着李烬,大声质问说道“你的国家,你的皇帝,你守护的百姓都不要你,你还要去吗?去干嘛?去送死吗?”失去主人的战马迷茫的在林子里游荡,空气慢慢安静下来,李烬看着眼前这两个愤怒的孩子,正色说道“国家今日负我,皇帝今日负我,百姓今日负我,但李家世代食燕禄,为燕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本来就是人臣本分,岂能因为他人负我而负人?我李家一门是否忠烈,不是一个皇帝,几个大臣,一方百姓能评判的,青史会给后人答案!”这时,一旁发愣的粗犷少年鼓起勇气问李烬道“阿叔,可是你到了燕都就是死啊!死了就没有意义了!为什么还要去送死呢?”
李烬慈爱的摸着他的头说道“战豆,一个国家变得昏暗的时候,就需要有人去死啊!”被唤作战豆的少年仍是不解的问道“那为什么不能是别人而是阿叔呢?”李烬淡然一笑,他抬头看着远处的云州城,老人们安详的坐在城墙底下晒着太阳,妇女们在云州河里漂着衣衫,孩子们在河堤上来回打闹,多么安宁,多么美好的一幕,他说“为什么不能是我呢?能叫醒一个是一个吧!”
李春安知到自己改变不了自己父亲的决心,于是他拉着身旁还在发愣的程战豆跪在地上,狠狠地磕了三个头,李春安不是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那么做,从他战死的爷爷,战死的叔叔那里,李春安能清楚的找到答案,只不过李春安心想“既然他们都杀了我们全家,我们为什么还要对他们忠心耿耿?”他恨那座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大燕国都,于是他磕完头后站起身,拉着程战豆宽大的手掌,牵着马头也不回的向北方走去,身后,李烬呆呆的看着自己这个孩子背影,心情复杂的说道“春安,答应爹爹一个请求好吗?”李春安没转身,他倔强的站在云州城外秋末的河堤上,静静的等着那个陪伴了自己十余年的男人,接下来要说的话“不要把御神弩的秘密告诉任何人!不要杀害大燕的百姓!”说完,李烬踉跄的把手支在旁边的树上。等待着李春安给他的答复,然而李春安没有说话,他用力的摇摇头!拒绝了自己父亲最后的一个请求!
李烬失神一笑,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他大声喊道“一直往北走,你苏爷爷会在哪里等你们!往北走,春安!等你嫁人的时候,一定让他向南方给爹爹倒上一杯酒。”
李春安泪如雨下,但是她没有回头。程战豆傻呵呵的转身向李烬挥着手!一场秋风,一场别离,一场命运的烟雨,让爱红妆的女儿换了衣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