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哥和阿加沿着原路返回,终于抵达了他们捕鱼的难河旁边,大雪似乎只在难河以北肆虐,冰封的难河上,两个人,两匹马缓慢的走着,阿加终于还是没忍住,她侧过头问道“狗哥,他们会是什么人?”狗哥没搭话,沉默的走着,他解下挎在小马身上的布袋,放到了自己肩上,背上的檀木弓已经被冰冷的风雪冻住,无法拉开,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回荡在这片天地中,阿加见狗哥没说话,也没再追问,只是一路跟着他,朝河对面走去!
他们来时敲开的冰层早已经重新被冰冻上,这让狗哥显得更加小心,他伸手拉着阿加,示意她跟在自己身后,此时的狗哥,思绪还在刚刚那片雪原上方徘徊,“他们是什么人?是来自传说中极北的战士吗?”可他们为什么会称自己是河畔的男儿?狗哥心中充满了疑问,他听阿佘说过,在遥远的北方,有一片不可知之地,哪里的人们穿着白色的盔甲,握着白色的长矛,他们是天生的战士,从不畏惧死亡。
狗哥似乎想起了什么,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在他的掌心里,赫然有一个血肉长成的戈矛图案,听阿佘说,狗哥一生下来手里就握着这个图案,他出生那一天,草原上狂风肆虐,天空中传来战马的嘶鸣声,和戈矛的碰撞声,因为这个图案,狗哥的父亲没有给自己这个儿子取名字,他欣喜若狂的对自己的族人说“自己这个儿子是天赐给草原的礼物,将是那个率领河畔男儿崛起于草原的男人!”他的欣喜甚至不加以掩饰,第二天,他就带领河畔的男人们开始了对大宛人的反抗战争,终于,在狗哥出生后的第三年,他战死在大宛人修建的北长城下,被大宛人用铁钉钉在那堵横亘在草原和大宛之间的长城上!非人的折磨没能让这个勇敢的男人屈服,他一遍一遍的呼唤着草原人反抗的勇气,直到他流尽身体里的最后一滴血!这个男人,他的名字,叫大石!大地的大,石头的石!
阿狗紧紧的握着手里那个图案,他曾问过阿佘,为什么父亲不给他取一个名字,阿佘告诉他,那个叫大石的男人说过“手里握着戈矛出生的男儿,应该自己去寻找自己的名字!”
终于上岸了,狗哥和阿加踏上了草色变得有些枯黄的草原,狗哥翻身上马,纵马冲上一处高坡,这个只有八岁的男孩儿看着这条叫做“难河”的河流,它就如同一条玉带,弯曲柔美的缠绕在草原的腰上,这里是他出生的地方,他看着高坡下一脸不解的阿加,豪迈的说道“阿加,总有一天,我会让这里有成千上万的帐篷和牛羊,让草原人在难河畔载歌载舞,永远不受世间任何人的欺凌。”阿加拉着那匹年幼的马儿,远远的看着他!用力的点点头,大声说道“我相信你!”
归途总是漫长的!狗哥和阿加这次狩猎转眼间已经过去了七天,终于,第八天的傍晚时分!他们抵达了离大帐不远的地方!没有长亭,没有古道,狗哥和阿加远远的看着那片令他们牵挂的家园,于是他们看见,牧民老人阿佘帐篷外的那棵槐树,倒了!
原本悠闲的牛羊不见了,帐篷外祷告的老人不见了,嘻笑打闹的孩童不见了,破旧不堪却还能住人的帐篷也不见了!狗哥和阿加疯狂的挥舞着马鞭,疾驰的骏马从坡地上飞奔而下,残阳如血,在哪片已经变成灰烬的帐篷外,他们看到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有老人,孩子,女人!狗哥呆呆的站在那棵倒在草原上的老槐旁,“这种树叫槐树,又叫护房树,代表着平安,吉祥。”阿佘的话一边又一遍的在他耳边回荡,他突然疯狂的嘶吼着“阿佘,阿佘,木桃!”狗哥疯狂的翻滚着地上的尸体,这里的每一个人他都认识,这是他的族人,然而此刻,他更在意一直陪伴在他边的木桃和阿佘。
狗哥被一具女孩儿的尸体绊倒在地,他愣愣的爬到她的身旁,颤抖的双手一点一点的拨开她散落在脸上的头发,看着她那张布满血渍的脸,血红的眼睛里布满了了泪水,他撕心裂肺的哭喊着,那是木桃,他曾经护在身后的那个女孩儿,狗哥用力的把她搂在怀里,抬头看着那片黑夜即将降临的天空,放声大哭“木桃,木桃!”狗哥一遍遍的念着木桃的名字,他沾满污血的手愤怒的指着上苍,“她有何罪?她有何罪?她有何罪啊?”狗哥渐渐从悲痛中醒过来,他缓缓的站起身,又开始在尸体中翻找,他大声的呼喊着“阿佘,阿佘,你在哪儿?”同样悲痛的阿加伤心欲绝的跪在木桃身边,伏下身子,用脸贴着木桃早就已经变得冰冷的脸蛋,她已经不在信奉她们曾经引以为神的上苍,这是她最后的眼泪,她贴在木桃的耳边,温柔的说道“我挚爱的妹妹,我会为你复仇!你在草原上看着!姐姐会割下仇人们的头颅,在草原上为你垒起山峰。”
“阿狗,我在这儿!”微弱的呼喊声从一处还没烧干净的帐篷里传来,狗哥连滚带爬的冲了过去,他一把抱住躺在帐篷里奄奄一息的阿佘,喊出了他平生从没喊过的那个称谓“阿佘叔,”阿佘气息微弱,就在他触碰到狗哥悲痛的脸庞那一刻,他慈祥的笑了!“终于等到你啦!孩子,能在死前见到你,阿佘可以安心的闭上眼睛了!”狗哥紧紧的握住阿佘的手,痛哭着说道“你不会死!”阿佘淡然一笑,说道“孩子,是人都会死!死亡并不可怕!”如血的残阳落在阿佘的眼睛里,狗哥现在才发现,这个一直陪伴着自己的老人,对自己是那么的重要,阿佘一直把自己当作狗哥的仆人,久而久之,狗哥似乎也习惯了这一关系,然而当有一天他们分别时,狗哥才发现,眼前这个老人更像是自己的父亲,他擦拭着阿佘的脸庞,用力的摇着头,阿佘颤抖的双手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他语重心长的说“孩子,你父亲留下了一样东西给你!‘’阿佘伸手从自己的胸口处拿出一块铁牌,铁牌上,刻着一个字,狗哥呆呆地看着那块古老的铁牌,等待着阿佘接下来的话,阿佘慈祥的笑着,看着狗哥说道“孩子,包裹铁牌的兽皮是一张地图,它会指引你去到那个地方,在哪里你会明白铁牌上那个字的意义!记住我的话,孩子,在你没有成为草原上的共主之前,不要找大宛人复仇!”
狗哥用力的点点头,他看着弥留的阿佘,说出了这样一句话“阿佘,你给阿狗起个名吧!”阿佘摇摇头!用尽他最后的力气说道“不!阿佘没有资格赋予你名字,我在南方的大燕国听说过一句话,现在我把他送给你,希望你能永远记住她!”狗哥点点头。
阿佘嘴角浮现出一抹温暖的笑,他说“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君王得一以为天下正平!”说完,阿佘阖然长逝,狗哥安静的抱着阿佘的尸体!再也没有眼泪,秃鹰在空中盘旋着,狗哥似乎看到阿佘和木桃正飞舞在空中,一如往昔的在向他微笑,狗哥傻呵呵的咧着嘴,向他们挥挥手,说道“去吧!别担心,我能照顾好我自己!”那虚空中的阿佘和木桃含着笑点点头,消失不见。狗哥伸出他的右手,看着那个图案,缓缓的站了起来,一条属于他狗哥的道路,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