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二年七月,雁门以北百余里。
上至先秦诸国,下至大赵,没有哪一个朝代没有和北方游牧民族交过战。
匈奴、鲜卑、鞑靼...
他们此起彼伏,前仆后继。
无论是最美丽的公主,最卑微的和亲还是最宽容的条约,最友善的贸易都无法令这些信奉狼神的胡虏收回觊觎的目光。
能为中原王朝带来和平的,只有杀戮。
封狼居胥,勒石燕然是每一个中原武将毕生的梦想。
为了这个梦想,一代代王朝的一位位将领率精兵劲卒出塞远征。他们有的埋骨他乡,成了一缕游魂,有的则功成名就,筑城受降,衣锦而还。
在大赵北方漫长的边境线上,有许多受降城,单单本朝就修了三座,不过他们大多都已经荒废了。
半隐于西山的残阳,色泽如血,天空洁净如洗,没有一丝流云。
平日里风沙颇大的塞外,今日却格外的安宁,空气中带着一丝青草的香气,当然,更多的是鲜血味道,这是独属于杀戮与死亡之神的茗香,亦或者是草原狼神最钟爱的佳肴。
残垣、断壁,这是这座兴建于赵太祖时期的受降城的墓志铭。
城池正中央的将军府早就在岁月与战火的摧残下成为了破败的回项,只留下一棵不知名的古树,满身伤痕,接受偶然路过此地的人们的祭奠。
“等到班师回朝,我一定要奏请圣上重修此城。”
白且感慨,回身对着白文轼道,
“文轼,我们回去吧。”
城北十里,赵军大营。
方才天地之间还没有一丝一缕的微风,可就在白且等人走到大营门口时,一阵疾风吹起。
营内高高立起的大旗猎猎而动,上面龙纹跃跃,如同金龙翻滚。
白且见此,胸中豪气顿发,方才怀古伤今的些许悲愁一扫而空。
“入营!”
军营之中,伙食简陋,再加上此次乃是远征,粮草更加紧张,而且白且治军以严格著称,即便白文轼是主帅亲子,伙食和普通的士卒也没有什么差别。
可平日在洛都中锦衣玉食的白文轼却没有半点不适应,三口两口将一块硬饼就着肉干吃完,抓起一旁的水壶灌了口凉水后就回自己的营帐了。
从雁门到受降城,赵军已经和匈奴人有过几次不大不小的遭遇战了,双方都很克制,每次都是试探一番就鸣金退去。
白文轼已经凭借着首级功成为了一名军司马,直接听命于白且。而斩获更多的白平先则成了校尉,独领一支骑兵。
回到军帐里,白文轼从架子上摘下长枪,就着烛光,手指轻柔地抚摸上面的纹路。
“明天,我就要立不世之功劳。”
白文轼自言自语道。
刚刚在议事帐中,主帅白且分配了明日作战的任务。一个疯狂而又大胆的计划浮现在白文轼脑海之中。
铜镜之中,一丝透露着疯狂的微笑攀上了白文轼俊美的脸庞。
“秋雨催寒,灵动大地,锦绣国邦。”
枪芒一闪,营帐中的蜡烛被枪尖挑灭。
“看塞北峦嶂,江南巧婉,西极苍劲,东海茫茫。”
今夜无云,皎洁的光辉隐去了满天星斗,只留一轮白璧高悬空中。
“长江汤汤,黄河浩浩,畅述当年盛汉唐。”
白文轼收枪站好,散碎的月光透过缝隙洒落在他的身上。
“览青史,观古今豪士,万载流芳。”
月华如练,君郎如玉。
“犹追往日锋芒,欲效仿、先贤拓土疆。”
一声狼嚎遥遥传来。他右手翻转,长枪刺出,迅如奔雷。
“忆封狼居胥,赐侯拜将,燕然勒石,千古名扬。”
黑暗之中,一点寒光越闪越快,到最后几乎是一条银蛇在帐中翻腾。
“卫大将军,霍骠骑将,驰骋纵横射天狼。”
空中的银蛇猛地转头,向身后吐出致命的蛇信。
“振朗朗,戮跳梁宵小,义武奋扬。”
一声脆响,银瓶乍破。枪尖离铜镜还有一段距离,可后者却已然支离破碎。
一阙《沁园春》,一段枪舞。
词是白且去年所作,前些日子白且自荐北伐,就把这词写在了请战书上。他在文坛中反响一般,可是却深得文陵喜爱,他还特地下令将此词传阅三军,以壮军威。
这也是白文轼喜欢的,为数不多的诗词。
“白司马在吗?”
“在。”
白文轼听出询问的声音属于今夜的寻营官诸葛杲,这是他父亲最倚重的下属。他撩起帐帘,走了出来。
“诸葛将军,有什么事情吗?
“本将方才听到白司马帐中有响动,特来查看。”
“哦,我方才失手打破了一面铜镜。”
打破铜镜?这得失多大的手。
白文轼毕竟是白且的儿子,而且他本人又没什么事情,诸葛杲也懒得深究。目光一转,看到了白文轼方才没来得及放下的长枪,笑道:
“睡不着?”
“嗯。”
“有兴趣和我一起寻营吗?”
“好。”
片刻之后,戴上头盔的白文轼开始和诸葛杲一起寻营。这支兵马的前身乃是代军,受白且指挥多年,所以他平日行军扎寨的一些命令落实地很到位。
在营中转了半圈,白文轼就感觉自己平日里看兵书时似懂非懂的地方通透了许多。赵军扎营十分讲究,营盘与营盘之间,军帐与军帐之间环环相扣,确保的赵军在遇袭时第一时间受到的损失最小化,同时可以快速做出反击。
诸葛杲见白文轼一直不说话,以为他还在紧张明日的大战,便给他讲起了早些年的一些战事。
有一些白文轼以前就听过,有一些他从未听过,他还听到了一些故事的不同版本。
“行了,回去休息吧,我再转一圈。不用太担心明天,我军胜算可是很大的。”
诸葛杲笑着拍了拍白文轼的肩膀。
“明日若不出差池,可为大赵赢得十年安宁。”
......
...匈奴屡犯,州府不能当之。帝怒,欲讨之。且书千言请战,帝览之,悦。又读其《沁园春》,复大悦。数称之,壮其志。遂以且为帅...
——《赵书·白且白文轼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