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学是沈易的第一个弟子,也是沈易最疼爱的弟子。
人啊,总有一种心理,对第一个总是看得很重,也不知是因为什么。
作家看重处‘女作,店铺也看重第一位顾客,网红对第一个粉丝更是感激不尽。
虽说沈易疼爱他,但是这并不代表沈易欣赏他,林天学天赋有限,并不是特别擅长习武。
好在啊,林天学还是很努力的,而且他不吵不闹的,明明才是十几岁的少年,却有中年男子的成熟稳重,至少不会打扰沈易。
沈易是喜欢这样的少年,不过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心痛,感觉他好像没有童年一样。
其实林天学从小就这样,所以跟他熟悉的人,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了,大家都适应了。
他对人一直保持心理上的距离,不愿把自己的内心真切的展露出来,人们了解他的,可能还不到他的十分之一。
这倒不是因为他内心有多黑暗,只是他不愿意而已。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母亲。
他的母亲就是这样子的,总是隐瞒自己,林天学总是不知道自己了解母亲多少,这让他很不开心。
母亲总是告诉他: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和任何人交付自己的真心,否则就要摔跟头。
至于母亲为什么这样认为,呵呵谁知道呢?
其实不用母亲说,他也会这么做的,小孩子,总是很受父母影响的,特别是母亲。久而久之,林天学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和状态,他还是挺享受的。因为如果别人不了解自己,就不要担心别人会知道自己的秘密了——他是断‘袖。
大概从什么时候发现的呢,应该是十一岁那年吧,他们村子里住进了一个清秀的像小姑娘一样的男孩子,他的那种美,和骚、唧唧的竹词还不太一样,看起来很是小巧,给人一种一尘不染的感觉。竹词的美,算是妩媚,而这个男孩子吧,就是白净了吧。林天学一看见他,心跳都慢了半拍,是爱吗?可对方是男孩子啊……不过,好像真得是爱啊……那种,试图占有的爱,不想和别人分享他,就想把他关起来。林天学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林天学很快打听到了他的名字——贺萧萧,他开始找尽各种理由接近贺萧萧,他们玩得很好,关系也越来越近。
林天学十三岁生日那晚,把贺萧萧叫到了自家门后的一片草地上,和贺萧萧说了自己的心意,贺萧萧惊讶地说不出话,只好直愣愣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贺萧萧颤抖地嘴唇,咒骂:“恶心,怪物,你离我远点儿!”说罢,留下林天学一人,逃跑了。
林天学呆呆地坐在草地上,有点儿懵……
他四肢僵硬地回了家,晚饭没吃就躺下睡觉了。
那天晚上,林天学几乎疯了,他躺在床上,大声尖叫,抱着被子,渐渐地他的嗓子已经发不出声了,嘴唇已经干裂得不成样子了,枕边,被子上,都是呕吐物。
最后他只能扭着身子痛苦的呻吟,几乎晕厥。那种感觉,他这一辈子也不想再来一次了。
他背后好像缺了一块肉,大脑一片空白,他听见了尖利的笑声,是在嘲笑他,啊,真讨厌!拼尽全力,扭动着身体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拾起扔在地上的佩剑,挥舞着,又因为笨拙,砍伤了自己,他已经感受不到痛了,但他看见了血。
哦,天呐!是血!
哈哈哈哈哈哈,好极了!我就喜欢血,流淌吧!肆意流淌吧!再多,再多一点吧!死不死活不活也都无所谓了!
哦哦,血,欢呼吧,让我听见欢呼声,哦,多可笑,林天学的秘密被人知道了,他活着干什么!?
他贪婪地舔尽自己胳膊上的血,他还要!
人总是要有秘密的,如果秘密被揭开了,活着也没用意义了,活着,就是一个不断掩盖秘密的过程,没了秘密,就是没了中心,没了中心,就不会向四处扩展。这很可怕,生命是围绕秘密旋转且扩散的。
可是现在林天学已经什么也不在乎了……他乱,大脑乱,哦,天呐,他有一个不好的念头——他想杀人,
“该死的!我在想什么!”林天学已经发不出声了,别人根本听不清他再说什么,不过他自己知道,说罢,他打了自己一巴掌,试图让自己清醒。
他嘟囔着,把佩刀扔在一边,倚着墙坐下了…认真地想着什么,想着什么呢?他也不知道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过了一会儿,他发出了一阵大笑。笑谁?他自己啊!没错,他在嘲笑自己,林天学,你知道吗?你就是个变态!哈哈哈,怪物,怪物,懂吗?
他笑着,也哭着,面容扭曲变形,这样的表情,是恶魔才会有的,那他是什么呢?总之不是天使,常人?哦,不不不,常人不会喜欢同性的,恶魔!恶魔!是恶魔吧!?一定是!
林天学父母很害怕,他们和林天学不住一间房子里,林天学的卧室是独立的,门被林天学拴住了,林天学父亲想踹门,但又害怕吓得林天学,只能在门外安慰他。
这是林天学一生中,最难熬的一晚上,他感觉自己快死了,好像呼吸不上来了,浑身就像有无数小虫子在爬一样,他长大嘴,还是呼不上气,喉咙好像被堵住了。
他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他在乎贺萧萧的看法,贺萧萧说他恶心,他就恶心,贺萧萧说他是怪物,他就是怪物,他无条件的信贺萧萧。他只在乎贺萧萧的感受。
第二天早上,贺萧萧搬家了,林天学不知道贺萧萧为什么要搬家,是因为怕他吗?他有什么好怕的呢?是不是因为他是断‘袖呢?是断袖有如何呢!这是他的事啊!跟贺萧萧有什么关系!那怕…那怕贺萧萧不理他,只让他远远地看一眼也好啊!一定要断了他最后的念想吗!
中午,父亲找到了林天学,他说:“我知道霖山上好像有个教武的先生,你去找他吧,你贺叔叔都告诉我了,你你……我们家没你这个怪物!你滚!”说罢,父亲狠狠地瞪着林天学。
林天学睁大眼睛,想解释什么,但转念一想,有什么好解释的呢?没错啊,他就是断‘袖,就这样,这就是他。
林天学抖了一下,长舒了一口气,父亲很温柔,是他不配。林天学勉强笑了下,跪下,磕了一个响头,回头要走。
林天学明白父亲的感受,自己唯一的孩子,竟是个怪物,唉,一定很绝望吧?昨天闹腾了一晚,他累了……他退出游戏。
父亲叫住林天学,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用沙哑的声音,道:“天学,灶炉上有干粮和一些肉干……”
“哦……”林天学点了点头,走到灶炉边上,拿了些吃的。
“都拿去!”
现如今,他已经不认识自己的孩子了,他害怕,林天学这个怪物会不会被恶鬼缠身了?绝对的,不然他怎么会喜欢男的?他开始畏惧林天学了,他只想着快速离开林天学,再也不要看见他!他要活命!
直到今天,林天学父母才真正认识了他,他从没有改变……如果一定要分个对错,那么他的出生才是真正的错误吧?那他为什么会出生呢?错误的不就是父母了吗?
干他何事?林天学想着,心情好了点,遇见了师父,就可以从新开始了,没人知道他的秘密。
林天学失去了太阳,也失去了月亮,他从未拥有过星星。
其实那时候,林天学父亲并不知道霖山上有个教武的先生,只不过霖山离这儿最近罢了,想个办法把林天学支走,还不简单吗?他以前对林天学很温柔,甚是溺爱,可是在林天学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只是咒骂……这样的,飘忽不定的爱,是真的吗?
林天学站在离家不远的地方,眯着眼睛,看着父亲,渐渐浮现出了一丝笑容,诶?秘密被人发现了,杀了那个人,不就好了吗。
林天学着实被自己吓了一跳,他甩了甩脑袋,加快步子向前走,直到再也看不见村子。
“时间很磨平一切,我对你的爱,我的思想,我终究会变成上天想要的傀儡”
或许年少的林天学,再也不会这样爱一个人了,男人也好,女人也罢……这样也好,没有人妨碍自己的仕途了,呵呵呵,这很好,真不错。
他走累了,就靠着一棵老树,坐在小山坡上,手胡乱地用草编着什么,编完了,自己也看不出来是什么,反正就是玩嘛,又没事干……
休息完了,就继续走呗。
霖山很大,林天学走了好久好久,是真的累了,草鞋都磨破了,汗水也已经浸湿了衣服,还没到啊……他想。
天已经黑了,星星若隐若现地出现在他的视线里,真美啊,他从没有这样仰望过星空,现在,他心里已经不挂念其他东西了,一心一意看星星,星星是神画上去的吗?那画得还真随意呢!有的大,有的小。哦,也可能是故意的,艺术呐,就是这样,他不是艺术家,理解不了其中的深意,就是觉得很美,这就够了…
走着走着,他看见了,看見了一座好大好大的宅子,是希望,希望!或许师父就在里面!
林天学走近,敲了敲门……
“滚!”此时的沈易脾气爆的可以。
林天学愣了愣,小心翼翼地问:“您…会武术吗……”
沈易坐在摇椅上,慢悠悠地说:“不会哟……”
林天学皱了皱眉,紧绷的小脸上浮现了一丝不耐烦。
门不结实,林天学一踹就开了,他走了进去,离大门最近的那个小屋,看起来不是特别杂乱,至少门前没有杂草,林天学认定声音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这个门是紧锁上的,他深吸一口气,敲门,吧嗒一声,门开了,林天学嘴角微微上扬,呵呵,新生啊……
真不错呢……
“你,过来。”沈易拿着一壶酒,醉醺醺地说。
“哦……”林天学缓缓地向沈易的方向蠕动,蠕动,蠕动,他不情愿,一个醉鬼,我好怕怕的,嘤嘤嘤,他打我怎么办,嘤嘤嘤。
沈易烦了,跺了一脚桌子,扯着他的衣襟,把他拽了过来,“你就不能利索点吗?”
林天学白了他一眼,也不好意思说什么。
“我叫林天学。”
“没问你叫啥!”
沈易摸了摸他的胳膊和大腿,咂了咂嘴,:“嗯嗯,肌肉不少啊,平时练习么?”
林天学猛点头。
沈易嗤笑一声:“行啊,你以后就跟着我沈易吧!我沈王爷!要叫小崽子武术了!”他仰着头,拿着一壶酒,猛的灌了自己一口酒。岁月的流逝,尽显在他的脸上,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男人,终究败了,败给了命运,败给了岁月,他不得不承认,他老了,他这下半生,不可能再为他葬送年华的朝廷做什么了,他的梦想,碎了,他抓不住了…
这时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蹦蹦哒哒地跑过来,一声声地叫着“爹”,撒娇似的,在沈易周围转圈,声音可爱得冒泡。
沈易笑了,他也像一个父亲了,他抱起女孩,乐呵呵地说:“这是我闺女!叫沈依君,十一啦,嘿嘿,长得俊吧?”
林天学点了点头,讨好地叫了声师父。
沈易愣了愣,裂开了嘴。
“再叫一声”沈易嘿嘿地笑着。
“师父!”
“再叫一声!”
“师父!”
“再叫一声!大点声!”
“师父!”
“师父!”
林天学没见过落魄潦倒的沈易,沈易也没见过崩溃发疯的林天学,这是他们新的开始,这里谁也不想打听谁的过去。
人这一辈子啊,谁没个大起大落,都过去了,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