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日,七十二只比翼鸟绕祥云齐飞,云清峰大大小小三十六宫内结彩张灯,红绫齐舞,主殿内,各路有头有脸的神鬼仙魔皆于座下谈笑风生,可谓是热闹非凡。
“哥,不是说这玮宸是八荒四海最最痴心的男神仙了吗,当初为凌芜娘娘做的傻事可很是不少,怎么这回新娘子却不是凌芜娘娘?”某人坐在席上,边抓着案上放的糖饼果子吃着边问。
“嘘,小声些,旁人大婚时说这些陈年旧事做什么用?”扶苏皱眉道。
“哥,你就告诉我吧,我小声些便是。”柒君伏在案前,做出可怜巴巴地等着听的样子。
“瞧着你却真真是蠢的,你方才见天上飞的那东西不曾觉着怪的?”
“怪?天上唯有祥云朵朵,比翼鸟齐飞啊。”
“那比翼鸟共几只?”
“方才与楚娉姐姐一道数过了,祥云满天,比翼鸟整整七十二只,唉,这段姻缘当真是上赐恩泽,今日这对新人,定是天生的一对儿,真真是好生叫人眼红羡慕。”柒君满脸怀春,起劲得很。
扶苏瞥她一眼,“也罢,正巧考考你的功课。我且问你,《天象》记载的婚事一共出现几回七十二只比翼鸟?”
柒君得意十分,前两日夫子赶巧罚了她十遍《天象议事录》,抄完手都是酸的,如今还没缓过来呢,“只三回,一回是上古时候扶桑大帝与西王母娘娘成婚之时,二回是河伯与洛神成婚之时,三回是东皇太一与应龙成婚之时。”
“功课不错,这事想明白了吗?”
柒君微微讶异,抬头瞧着扶苏,继而答道:“是,这三对夫妇皆是琴瑟和鸣,齐力断金,于天下苍生有大恩且二人姻缘永世的。而如今,这玮宸与青阮,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且二人平日不曾有过交集,定是郎无情妾无意;再则玮宸与凌芜娘娘情深意切,更是曾破伥鬼之术造福人间,所以……今日新娘子不是青阮,是凌芜娘娘?!”
扶苏抿了口茶,“不错。可既然你能想到,在座的这些个也并非等闲之辈,能想不到?如今只怕个个只是觉着碍于这御谏史老两口面子不好找托辞溜罢了。我倒觉着,吃喜酒嘛,谁的都无所谓。”
“那,哥你可晓得青阮去了何处?我可记得听御剑赶过来的陵粤老仙师讲,他是眼睁睁瞧着青阮盖上盖头上的花轿啊。”
“愚钝至极,四千二百来年前青阮做的事你可是忘了么?再则,那陵粤老仙师他可是瞧着那花轿一步一步抬过来的不成?”
“偷梁换柱?!”
扶苏又抿一口茶,瞥她一眼:“唉,父王当初怎么会捡你这么个反应迟钝的蠢货回来。”
柒君白他一眼,“好歹我也算你的鬼王护法,能不能拿一天不叫我如此窝囊,叫旁人听去了,真真是怪没面子的。”
扶苏不语,默默从腰间取出鬼王令牌拍在案上,“有没有面子了?”
柒君眼睛一亮,“有!有!有!”
“借你玩三日,老规矩,禁掠阁去不得,鬼狱去不得——”
“——还有魂经池去不得是吧,那我拿了你这鬼王令做甚,与平日里并无出入啊。”
“你可以去万世楼挑些东西玩,听灵熙说,近日得了两块极寒雪珏,就是穷奇峰脚下窟里的那个,你看看叫人打只簪子耳饰什么的戴吧。”
“极寒雪珏!我的天哪,哥你对我太好了,到时候若料子够也叫他们给你打只簪子绾头发用。”
“上次你不是同我提过么,那日赶巧路过穷奇峰便入窟给你取了来。”
“哥,若我不是你妹妹我定要嫁与你,怕是天下再找不到比我哥哥还要好的夫君了吧。”
扶苏抿嘴笑笑,抬手摩挲着案上的杯盏,眼底瞧不出究竟是笑意还是涩意,心里只道得出四个字:“没心没肺。”
却听得此刻唢呐声与鞭炮声齐齐入耳,那御谏使夫妇花了老大的人情贺礼才请来的证婚人缓缓于席上立身而起,一袭金丝红线锦衣配上翠雪云簪绾起的墨发于着这满是钟红喜色的席上,竟然不显得俗气,反而叫人移不开眼。
他手执红绸立身于香案前,浅浅笑着,眼底似万千繁花开遍一般,温润柔和。
他将手中红绸递给玮宸,盈盈笑道:“迎新娘下轿。”
柒君盯着他,眼睛发直,手里的喜饼都掉到了案上,竟仍不自知。
扶苏白他一眼,又扭头拍拍柒君的脑袋:“好看吗?”
柒君仍痴痴地盯着,“好看,如谪仙人一般的好看……”
扶苏气得将她的头扳过来,问:“可有为兄好看?”
柒君吓得一愣,忙奉承道:“没有哥哥好看,怎么会有哥哥好看呢,哥哥是我在世上见过的最好看的神仙了。”
“此话当真?”
“当真当真,哥哥最好看……只是,哥哥你可晓得这厮是何来头?”
扶苏虽晓得这些话是说来诓他高兴的,却也暗暗欢喜着,随口答道:“是喜神柴氏道煌,亦是人间所言的月下老人,字什么我亦不大清楚,与我们鬼界并不相熟的。”
柒君暗暗记下:“他原来是叫柴道煌的,却是个老气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