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浥尘,城中情况如何?”回山门时,浥尘作为大师兄在医馆处理瘟疫人员的安置情况,按理不应该上山来。
浥尘疲惫的脸上露出凝重的神色:“师父,昨夜有几个患者偷偷从医馆跑了。”见师父拧眉瞪眼,立刻补充到:“我和师弟把他们抓回来了,一早便通知官府封城了。”
“你下山去把城中医馆里的主治大夫请到济世堂议事?”
“师父,五更时,城中有几位看诊的大夫,也出现了可疑症状,这几人连日坐诊,休息时间甚少,才给了瘟疫可乘之机,病患日渐多起来了,大夫们却病倒了。”
“浥尘,鹿见山留了多少人?”说着,师父拿起案台上的一沓纸,朝门外走去。
“不到百余,都是今年上山的弟子。”浥尘跟在师父身后答道。
“给他们说明当下的情况,带下山去帮忙。”
“师父,师弟师妹才学了五六月,恐不能担当。”
“从最简单的做起,天赋高的留意教导,这些孩子上山前本就有一定的行医经验,此次下山,说不定比城中大部分大夫做得要好。”师父一边走一边望着山下的风景缓缓说道。
浥尘听到师父做这样的决定,说这样的话,内心有些惊讶,毕竟师父平时总是骂师弟师妹们不够用心,资质不够,没有天赋,怎么难听怎么骂,今日听师父所言。原来在师父眼中,这些孩子并没有那么差,只是平日里严格。
“师父,现下情况紧急,城中大小医馆已然住不下病患,可早上天刚亮,又有一大批病患拥入医馆,病患日渐增多,患者和家属情绪不稳定,恐师弟师妹们下山也不够,我打算招募些有经验,头脑聪明的义工。”浥尘建议道。
说话间已到了房门口,师父驻足,把拿在手中的一沓纸交给浥尘:“先派人把这个交给济世堂的堂主,告诉他先按照这个法子治。你去找那帮孩子,准备妥当,速速下山。其余的事,我酉时到济世堂再议。”说完疲惫地推开房门,这一瞬间,浥尘面前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世人寄托了太多希望在师父的身上,心有不忍。“师父,您多久没休息了?”
师父半眯着眼:“我也忘了。”此时,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已经累极了,踏步到床榻前,和衣躺下,浥尘刚刚关上师父房间的门就听到了鼾声。
沧月站在城门外向小师弟挥手,可是小师弟不在,城门紧闭,寒风吹拂,冷气入骨。想了想,准备去敲城门,此时城楼上有人喊话:“城下何许人也?速速离去。”
咦!不能进城。沧月上手合拢向城楼上喊:“烦请小哥带话,让子柚出城来,我是她师姐。”
子柚正在城楼下吃早点,城楼上的士兵对鹿见山的弟子还不熟悉,乍一听,子柚是谁?于是憨憨地问:“子柚是何许人?”这一问,声音极大,子柚也听见了,冲城楼上的小兄弟喊:“找我干啥?”哈,原来是鹿见山气度非凡的小师弟,可是城门不能开。于是对着城外的沧月喊:“你等着。”又对城内的子柚喊:“你等着。”在两人一脸疑问的时候,城楼上的士兵“噔噔噔”地跑下城楼,对子柚拱手道:“子柚君,城门外有一女子,自称你师姐,唤你出城。”
子柚听言呼呼地跑上城楼,一看,果真是师姐,高兴得手舞足蹈:“师姐,师姐,我在这。”之前装出来的斯文风度全然不见,惊掉了众士兵的下颚。“快快快,开城门,让我师姐进来或者让我出去。士兵低下头低声言语:“这,子柚君,下令封城时,你可在场,任何人不得出入,违令者,斩。”子柚差点一口气没顺过来,气呼呼地:“下令也说了,医者可通行。我是不是医者?”
士兵的声音更小了:“你是来帮我们看门的。”
子柚捏起了拳头,准备揍人,一个小兵跑来:“子柚君,等等,你看城门处守着些人,就等着我们开门好跑出去呢!将军今日去上朝了,还没来,不如我先去给将军通报一声,你再行离去?”
子柚看了看城墙角落里,果然蹲着些人,于是给士兵支招:“快去告诉底下那些人,说你们在此处发现有人染了瘟疫。”
士兵脸红:“不,不能说谎。”
子柚翻了个白眼,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人群聚集处,转了一圈,然后手捂口鼻猛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脸红脖子粗,就要断气似的,吓得城楼下的众人飞跑,不一会儿,城楼下人影全无。子柚超跟下来的士兵挑了挑眉。士兵叉腰,甩脸,表示没脸看,再看向子柚时,只见得那家伙从城门闪了出去。士兵拿着子柚的剑,大喊:“不要剑了?”
不要贱了?为何如此骂我?子柚无奈又生气,丑小子,等我回来揍你。
士兵爬上城楼,大喊:“子柚君,你剑!”
子柚怒:“我不贱。”
“你剑!!”
“我真不贱。”
“你不要我拿到当铺里去当了。”
贱还可以当?咦!不对,摸摸了腰间,空无一物。呸!还真是我剑。“别别别,扔给我!”
士兵笑开,黝黑的脸上漏出一口白牙,道:“我就说你剑嘛!”说着把剑扔给子柚。
子柚一脸黑线,伸手接住剑:“知道了!”想说谢谢,哽在喉咙里没说出口。只道一声:“后会有期。”
拿剑转身,沧月也搭话:“真是剑啊!”
“师姐,别闹。还不是着急出来见你。”子柚挽住师姐的手臂,两人向万安城的方向行去。
一日后,两姐弟在驿馆歇下喝茶,子柚向往着万安城的场景:“师姐,听说万安城是最繁华的地界,此地游人如织,灯火辉煌,车水马龙,花天锦地,文人墨客一抓一把,雕梁画栋随处见,花市如锦,美人如云,人人都称万安城乃人间仙境。”
沧月,放下茶杯,没说什么,想起小时候待在万安城的场景。印象中万安城的护城河是母亲和婶婶们浣衣的地方,桥边的太爷卖着各色各样的糖人小吃,太婆卖着青面布衣花面棉鞋,巷子里飘着酒香的酒楼迎来送往,小二扯着嗓子喊:“爷,您走好!”“客官,里面请,今儿几位?”叫卖声此起彼伏,从没显得喧嚣,没人觉得拥挤,大家都过着自己的生活,太爷的糖人她总想吃,却总吃不到,太婆的花面棉鞋她总想穿,却总眼巴巴地路过,父亲进了酒楼总要很晚很晚才回家。
“师姐,师姐......”子柚推了推沧月,“听师父说,你的家就在万安城,小时候在万安城长大的,给我讲讲呗!”
沧月屈指弹了弹子柚的额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明日就到,自行感受。”
子柚委屈,揉着额头:“那你要不要回家去看看?”
沧月正想说话,邻桌摔了茶杯站起来大喊:“大家快跑,这个人是从临城跑出来的。”
“临城,听说封了城,如何跑出来的?”
“翻墙跑的呗。”
“现在瘟疫这么凶,还乱跑?真是该死。”
“应该把这种人抓起来,扔到捞里去,自生自灭。”
“祸害,畜生”......
周围议论声起,众说纷纭,指责声四起,越来越难听,有人狠不能用口水淹死这人,却没人敢靠近一步。被议论的那人眼眶绯红,惊慌失措地看着摔茶杯的那人,说:“你出卖我?你出卖我!”
摔杯那人,啐了一口:“丧了良心了,你为何要来找我?”说完转身要走。
沧月喊住他:“你们俩接触过了,现在你也是危险人物,不能走。”说完看着周围的众人:“各位,此人进来有一盏茶的功夫了,你们每一个人,小二,甚至掌柜,都有可能被传染,所以现在所有人都不要离开,茶馆闭门谢客。”
话音刚落,有人提步就要跑,被子柚抓了回来:“刚才骂得挺凶,怎么现在要跑了。”
沧月提高声音:“我再说一遍,所有人全部待在这里,谁也不要走。”说完,一掌拍在面前的桌子上,转身去跟掌柜说话:“三尺之外传话,叫后厨送信给官府的人。”话音一落,刚才拍过的桌子,碎成一堆木材,吓得掌柜抖了三抖,点头去喊后厨的人。众人这才仔细打量起这个貌若天仙,气势骇人的姑娘。肤若凝脂,明眸皓齿,黑发如瀑,鹅黄的衣裳如流云般涌动,衬得肌肤吹弹可破,腰肢纤细,行动生莲,刚刚怎么就拍碎了桌子?再看一旁小子,剑眉星目,稚气未脱,
一炷香的时间后,后厨带了三四个衙役,懒懒散散地走了进来,气得沧月火冒三丈,茶馆里几十号人,几个不成气候的衙役哪里看得住?
“几位官爷,事态紧急,还请禀明大人,多派些人来。”沧月拱手道。
为首的衙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滚滚滚,别多事儿。”说着越过沧月,看着一众人等:“坐下,都坐下,不要紧张。”
这时茶馆掌柜走过来,对沧月道:“姑娘,我们这地处偏僻,平时也没啥事儿发生,办差的就这些人。”
沧月忍着恼怒,对着为首的衙役说到:“去请一名大夫过来,只需三天,这些人无任何异常便可离开。”
为首的衙役抽出傍身的佩刀,漫不经心地欣赏刀身的寒光,一边回:“大夫已经在路上了,姑娘闭上你的嘴,放一百个心。”
原来是个狠角色,倒是见识少了,没认出来,沧月拱手行礼,不再多言。
子柚悄悄凑到沧月身边:“师姐,我们怎么办?”
不经意间,子柚竟长得比她还高,靠近说话时,还得仰着头:“想着呢!别捣乱。”
“驾”屋外御马之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为首的衙役“唰”地站了起来,一衙役开门来报:“头儿,有人御马跑了。”
“是他,是他,这个没良心的,把我害得如此田地,自己却撒丫子跑了,这叫什么事儿啊?”摔杯之人,怄得捶胸顿足。
沧月上前:“你可知他要去哪?”
“他能去哪?万安城他老婆快生了,急着回去看孩子呗。”
沧月和子柚对视一眼,没说话。为首的衙役,邹了眉头,如今人跑了一个,如真派人去追,恐人手不够,一时为难起来。沧月的声音适时响起:“小女子鹿见山沧月,师弟子柚刚好要去万安城,可为官爷代劳,把这人控制起来。”
衙役表示怀疑,掌柜听是鹿见山的弟子,细细打量一番,开口说话:“她身上有鹿见山弟子的药囊。”再迟疑,人就跑远了,衙役只好抱拳:“有劳姑娘。”
俩姐弟翻身上马,一路追着蹄印而去。
衙役回身问了掌柜一句:“有了药囊真的百毒不侵?”
“听闻只有鹿见山的弟子带着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