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禁军护着一驾马车缓缓而行,夕阳下的官道两旁,田野透着无比荒凉。
一匹战马靠近马车,马上的虞侯低着头靠近车窗说道:“贵人,距大营不足一里了,是否暂歇一下,恢复一下体力?”
车内一道阴柔的声音传出:“继续走吧,有些事情不能太过,否则行在皇城司那里不好交代!”
“诺。”
突然,前面一队骑兵疾驰而至,这些彪悍的骑兵将车队拦住。
骑兵中驰出一骑,高声喊道:“天使何在?”
马车的车帘挑起,一个宦官探出头道:“杂家在此。”
马上骑士翻身下马,躬身行礼:“贵人,小人奉俺家将主之令前来护卫。”
宦官上下打量了一下骑士,才问道:“你家将主是何人?”
骑士走近几步来到马车旁边,低声道:“俺家将主乃是武安军承宣使。”
“既如此,走吧。”宦官说后重新回到马车里。
“诺。”
骑兵护在禁军外围,肃然无语,只听见脚步、马蹄的声音。
大营后帐
一个虞侯快步走入大帐,躬身施礼后说道:“太尉,天使已近营门。”
赵鼎听后扭过头望向岳飞,岳飞点点头后说道:“谨听太尉号令。”
“既如此,迎天使。”赵鼎又扭过头看了一眼王贵。
“诺。”
三人起身,赵鼎在前、岳飞在后、王贵又后走出后帐,缓步走向营门。
听到消息的众将纷纷来到营门处,按品级排列在两旁,身后无数士卒列成军阵,肃杀之气弥漫大营的上空。
营门处的望楼看到由远而近的车队,敲响了警钟。
一队仪兵列在营门外的两侧,在车队即将到达时,齐声高喊:“天使到!”
马车停在营门外三丈处,车帘挑起,一个宦官手捧着一只托盘走下车,向前紧走几步说道:“太尉,岳相公!”
赵鼎和岳飞冲着宦官拱手:“贵人一路辛苦!”
宦官笑了一笑,高举手中的托盘说道:“旨意在此,请太尉接玉匣。”
“诺。”
赵鼎行过大礼,从宦官手中接过玉匣,转身捧着玉匣一步步走向营内大帐。
大帐外,赵鼎站立中央,待香案下众人跪倒后,手持圣旨念道:“朕绍膺骏命:朕自继大统,无日不以复中原迎父、兄二圣回銮为任。今以举国之力伐贼,众臣竭心谋划,将士于疆场浴血,百姓于各处报效,朕心甚慰!宗庙众圣天灵甚慰!清远军节度使飞,忠正贤良,此番领军收复多处失地,于国朝大功在身。枢密院有令于卿,望卿按令行事!国之大事,朝之庙算皆在卿身,望卿不复朕心,钦此!”
“臣接旨。”
赵鼎将圣旨交给岳飞后,不等众将起身,便转身步入大帐。
赵鼎端坐于帅案之后,大喝一声:“升帐,请金牌、枢密院令。”
“诺。”
众人步入大帐,分左右站立,岳飞在左侧落座,而王贵则在右侧传旨宦官座位旁边肃立。
赵鼎从玉匣中取出金牌、军令,双手递给岳飞:“岳相公,调兵金牌及录白在此,请过目!”
岳飞接过金牌和录白后微微发抖,低头翻看着录白上的军令,深思良久后起身来到帅案前,单膝下跪:“太尉、天使,代吾回官家:请恕臣不能奉令行事!”
传旨宦官霍然站起,快步走到岳飞面前:“岳相公,果不奉令?”
岳飞没有看宦官,抬头看着帅案后的赵鼎,坚定地说道:“回天使,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传旨宦官盯着岳飞:“岳相公,切莫自误啊!”
岳飞低下头,有些颤抖的说道:“大军自鄂州开拔一路征战,无数将士捐躯疆场。如今已至旧都城下,恢复中原直捣黄龙就在眼前,岂可功亏一篑?此战过后,飞将自解兵权,回京领罪!”
宦官焦急地说道:“岳相公,切不可一意孤行!”
岳飞猛然站起身来,高声喊道:“吾意已决!来人,送天使去后帐歇息。”
“慢!”
王贵走到传旨宦官旁边,用眼神止住已经冲入大帐的亲兵,慢声说道:“相公,当思此举后果!”
“吾早已想好,甲士何在!”岳飞挥手示意亲兵上前,
亲兵们上前就要动手,王贵大喝道:“吾看谁人敢动?还不退下!”
这些亲兵转头看向岳飞,就在此时,王贵快步冲向亲兵头领一脚将其踹倒,顺手从其腰间拔出佩刀,并将刀锋指向岳飞。
帐中众人见此纷纷抢出,心向岳飞的将校拔出所佩刀剑,和亲兵一起将人围住,并守住大帐门口;心向王贵的将校,因未佩刀剑,便挺身将几人围在当中,怒视余者。
王贵执刀指着岳飞说道:“岳鹏举,汝当真要行此悖逆之事?”
岳飞看着横刀相向的王贵,冷言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吾十年谋划尽在此战,岂为奸佞所阻?此战之后,吾自向官家负荆请罪!”
“执迷不悟!官家与朝中诸公难道不知此战之重?撤军之难?官家遣太尉星夜兼程赶赴军前,与汝深谈大事,可谓君恩深重!君待臣如此,臣当以国士报之!汝欲遣甲士私囚天使,待事成之后再请罪?此乃逼宫!”王贵的刀锋已经逼近岳飞的咽喉。
岳飞无视刀锋,冷冷的说道:“吾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向沟渠!朝中宵小奸佞蒙蔽官家,几误大事!吾行此事迫于无奈,汝不知?”
“若与吾相交多年,若日夜所思之事吾岂不知?忠简公教诲吾多年,公有一言至今吾不敢忘: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父叫子亡子不得不亡!此乃君臣大义!若身后忠字尚在否?”王贵怒视着岳飞。
听罢此言,岳飞虎目中泪水流下,退后几步,慢慢的除去甲胄短衣,袒露上身,其身后“精忠报国”四字露出。
见此,王贵紧道:“太夫人自幼对若谆谆教导,为若不误入歧途,在若背后刻下'精忠报国'四字;后忠简公对若与吾带在身边口传心授,最先授之便是'为臣者当忠字当头'。或有人谓之愚忠愚孝,但吾不认同,忠君主、孝父母此人之大义!君即国家、君即社稷,此圣人教导!君即有命,当遵之;若背之,便为无君无父之辈!若行此事,于黄泉有何面见父母祖宗?有何面见忠简公?当思之,慎之!”
岳飞泪如雨下,跪坐于地喃喃自语:“吾遵皇命,自有荣华富贵、忠正之名,可中原父老蒙尘几十载盼王师久矣!四次北伐终见旧都,多少袍泽手足战死疆场,眼见大事将成,就此撤军?吾等于黄土之下如何见袍泽手足?如何见中原父老?如何见祖宗?见之何说?”
帐中哭泣之声不绝于耳!
只有王贵一脸坚定的用刀指着岳飞!
官道
一队禁军护着一驾马车匆匆赶路,一名虞侯策马赶到马车旁边,高声喊道:“贵人,歇歇吧!从昨夜开始一直赶路,兄弟们实在撑不住了!”
马车上车帘挑起,一名宦官探出头来看了看,皱着眉头说道:“暂歇一刻。”
“谢贵人。”
虞侯策马奔至军前,大喝道:“停!歇一刻。”
“诺!”
马车停在一棵大树下,宦官下了车坐在胡凳上饮水,几名虞侯围坐在周围。
“贵人,前几日一直缓缓而行,可为何昨日突然连夜疾行?”一名虞侯不解的问道。
那宦官放下水囊,叹了口气说道:“唉!出京前,官家吩咐杂家等听太尉之令行事,太尉劝岳鄂州撤军需要时间,杂家自是缓缓而行;可昨日,后面的押班传来急信儿,说秦相下了严令,命杂家等务必星夜兼程急速赶赴军前,如被后面押班赶上就地杖毙。且最后一位押班所带的虞侯具被撤换,新换的虞侯具出身相府!”
“这——”在场众人都倒吸了口冷气!
那宦官看看四周,压低声音:“秦范二相主和,赵太尉、岳相公主战。此次官家遣赵太尉赶赴军前,各中意味以明;可如今,秦相突然下此严令,只恐宫中有变!”
“那岳相公——”
宦官长叹一声:“只看太尉如何周旋了,太尉不易啊!”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音,只见一队骑兵狂奔而至,一名小斯翻身下马,单膝下跪气喘吁吁的递上一封书信:“押班。”
宦官见到来人吃惊不已,伸手接过书信,低头仔细看着。
看着看着,他的身子开始止不住的颤抖!